被往生之门吞噬的刹那,黎玖感觉自己的意识、肉身、乃至存在本身,都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无尽光影与意念碎片疯狂流转的漩涡之中。
这不是空间穿梭,更像是……在生死与因果的夹缝中坠落。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她的神魂。
她看到了自己前世作为世家天才少女,意气风发,却最终被信任的伙伴背叛,血洒悬崖,那冰冷的绝望与不甘……
她看到了自己重生为黎家废物大小姐,受尽白眼与欺凌,在泥泞中挣扎求存的艰辛……
她看到了重塑灵根时的痛苦与坚定,看到了与云墨尘的初遇、同行、一次次并肩作战,看到了他为自己挡下致命攻击,看到了他最后那寂灭一剑后苍白的面容……
她看到了混沌墓门的悲壮,水晶净土的拯救,碎星海的猎杀,赤红星域的惨烈……
一生的画卷,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飞速闪回,无比清晰,又带着一种被剥离出来的、令人心悸的冷漠感。
一个宏大而冰冷的声音,仿佛自万古之前传来,又仿佛源自她内心最深处的回响,在她意识中不断拷问:
“执着于过往,沉溺于情爱,此等牵绊,如何超脱?”
“放下他,放下一切,可得自在,可悟混沌真谛……”
“救他,逆天改命,代价……你承受得起吗?”
这是往生禁域的心劫!它并非用刀剑攻击,而是直接拷问你的道心,挖掘你内心最深的恐惧、最重的执念,让你自我怀疑,自我瓦解!
黎玖的意识在这些纷乱的记忆与拷问中剧烈震荡,混沌道婴光芒明灭不定,怀中的源心之核与混沌源晶也受到了影响,力量流转变得紊乱。
放弃吗?
放下对过往背叛的恨意?放下对云墨尘的牵挂?放下对混沌之道的坚持?
若真能放下,或许真的能获得某种意义上的“超脱”,从此心无挂碍,大道独行。
但那样的“超脱”,还是她黎玖吗?
前世被背叛而死,她领悟的不是冷漠,而是对真正信任的渴望与珍视!
今生重生修行,她追求的不仅是力量巅峰,更是掌控自身命运的自由!
与云墨尘的点点滴滴,那些并肩作战的信任,那些无声的守护,早已成为她道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混沌之道,包容万物,若连自身最真实的情感都要舍弃,那与秩序天宫的冰冷无情,又有何异?!
“不!”
黎玖猛地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强行稳定住几乎要溃散的意识!
“我的道,由我不由天!”
“过往之痛,铸我坚心!今日之情,是我愿力!”
“救他,便是我的道!纵有万劫,我一身担之!”
轰——!!!
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枷锁,那纷乱的记忆碎片与拷问之音如潮水般退去。黎玖的意识重新凝聚,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她的混沌道婴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在这心劫的洗礼下,变得更加凝实通透,眉心的混沌源晶与她自身的本源融合得更加紧密!
她感觉自己对混沌之道的理解,突破了一层无形的隔膜,达到了一个更加圆融自在的境界。混沌,不仅是力量,更是她自身意志与情感的延伸与体现!
心劫,渡过!
周遭疯狂流转的光影漩涡骤然平息。
黎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宽阔无比的、横亘于虚无之中的长河岸边。
这条河,河水并非清澈,也非浑浊,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色,其中流淌的仿佛不是水,而是无数凝固的时光、沉寂的生命印记、以及破碎的因果丝线。河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一种令灵魂冻结的寒意与终结气息。
往生之河!
传说中分隔生死界限的河流!
而在那灰色的河面之上,零星漂浮着一些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岛屿。那些岛屿形态各异,有的生机盎然,有的死寂荒芜,有的光怪陆离,它们仿佛是某些未尽的执念、残破的世界、或是特殊因果的具象化投影。
黎玖的目光,瞬间被河流中央,一座最为特殊、也最为吸引她的岛屿所吸引。
那座岛屿不大,通体笼罩在一层柔和的、蕴含着奇异生机的翠绿色光芒之中。光芒之中,隐约可见一株小树的虚影,树上仅挂着三枚色泽不同的果实,一枚赤红如血,一枚莹白如玉,一枚混沌色气流环绕。
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黎玖——能逆转云墨尘道伤的奇迹之物,就在那座岛上!那枚混沌色的果实,散发着与寂灭道伤截然相反、却又隐隐相克的磅礴生机!
然而,想要抵达那座岛屿,必须渡过这往生之河!
黎玖尝试飞行,却发现此地的空间规则极其诡异,根本无法御空。她又尝试以混沌之力凝聚渡船,但那灰色的河水仿佛能吞噬一切能量,混沌之力刚接触河面,便如同冰雪消融,被迅速同化。
“往生之河,非力可渡,非神通可越……”那宏大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漠然,“唯以‘因果’为舟,‘执念’为桨,方可横渡。”
因果为舟?执念为桨?
黎玖若有所思。她看向自己与云墨尘之间,那无形却坚韧的羁绊,看向自己拯救他的强烈意愿与承诺——这,便是她此刻最强大的“因果”与“执念”!
她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浸于对云墨尘的担忧、回忆与救他的决心中。那枚沉睡在她领域核心的“混沌守护之茧”微微发热,传递出微弱的共鸣。
渐渐地,在她脚下的往生河面上,一缕缕灰色的因果丝线受到牵引,开始自发地汇聚、编织,最终形成了一艘仅容一人站立的、虚幻而不定形的灰色小舟。小舟之上,缭绕着她对云墨尘最纯粹的守护执念,化作两道模糊的船桨虚影。
成功了!
黎玖踏上这艘由自身因果与执念凝聚的小舟。小舟无风自动,缓缓向着河流中央那座翠绿色的岛屿漂去。
河面依旧死寂,但在小舟周围,却隐隐有各种幻象滋生。有时是云墨尘康复后与她并肩而立的温馨,有时是她救援失败、看着他彻底消散的绝望,有时甚至是秩序天宫突然降临的围杀……
这些都是渡河过程中的干扰,考验着她的道心是否坚定。
黎玖紧守心神,目光只锁定前方那座生机之岛,任由幻象生灭,我自岿然不动。
小舟,在灰色的往生之河上,坚定地前行。
希望之岛,近在眼前。
但黎玖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在登上岛屿之后,才刚刚开始。那枚混沌色的果实,绝非轻易可以获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