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冰冷的“陆总”,像一道无形的鸿沟,骤然横亘在两人之间。从那一晚起,静澜苑再次被一种低气压笼罩,只是这一次,与之前的误会和猜疑不同,这是一种更为沉闷、更为僵持的——冷战。
沈清澜彻底收回了所有试图靠近和沟通的触角。她依旧住在静澜苑,但将自己的活动范围严格限制在主卧和书房,用餐时间刻意与陆寒霆错开,如果不可避免地在走廊或客厅遇见,她也只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如同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不再过问任何关于协议风波或苏晚的事情,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清源生物”的后续研发和“诺澜”上市后的临床跟进工作中。她甚至主动接手了几个需要短期出差的项目评审工作,不着痕迹地拉大着物理上的距离。
陆寒霆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那种彻底的、将他隔绝在外的冷漠,比争吵和质问更让他难以忍受。他曾试图在她清晨离开时,让管家递上一份她喜欢的早点,却被她原封不动地留在餐桌上。他也曾在深夜归来时,站在主卧门外,听着里面一片寂静,抬起的手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他意识到自己那晚的话说得太重了。“你越界了”三个字,像一把双刃剑,在划伤她的同时,也反噬了他自己。他懊悔,却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他习惯了掌控和命令,但在沈清澜这块坚冰面前,那些手段全都失了效。
这天,艾伦来到书房汇报工作,结束时,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补充了一句:“陆总,沈博士明天要去邻市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为期两天。行程已经批了。”
陆寒霆握着钢笔的手一顿,墨水在文件上洇开一小团墨迹。他抬起头,眼神晦暗不明:“她自己申请的?”
“是的。”艾伦点头,“是‘诺澜’相关的一个前沿论坛,规格很高,沈博士作为核心研发者出席,很合适。”
理由充分,无懈可击。但陆寒霆知道,这更是她的一种逃离。
“知道了。”他挥了挥手,声音有些沙哑,“安排好人,确保她的安全。”
“是。”艾伦应声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陆寒霆一人。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眉心。他想起她站在落地窗前,眼神清亮地说“我们是合伙人”的样子;想起她在庆功宴上,从容应对苏晚试探时的坚定;也想起她因为他缺席颁奖典礼而流露出的、那丝罕见的脆弱……
他并非不懂她的骄傲和独立,他只是……害怕。害怕她因为靠近他而沾染风雨,害怕那些阴暗的算计会伤害到她一丝一毫。他将她推开,用最笨拙也最伤人的方式,筑起自以为是的保护墙,却忘了问她,是否需要这样的保护,是否愿意被这样对待。
第二天清晨,沈清澜拖着小巧的行李箱下楼。
陆寒霆竟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专程在等她。他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却没有看,目光落在她身上。
沈清澜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门口。
“清澜。”他起身,叫住她。
沈清澜停下,却没有回头,背影疏离。
陆寒霆走到她身后,距离不远不近,声音低沉:“路上小心。会议结束后,早点回来。”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示弱。
沈清澜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但随即,那晚他冰冷的话语和紧攥她手腕的力道再次清晰地回放。
她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嗯”字都没有。只是停顿了那么两秒,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关门声轻响,却像一记重锤,敲在陆寒霆的心上。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没有动。
沈清澜坐进安排好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底一片麻木的平静。她需要这段距离,需要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冷静地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学术研讨会的气氛热烈而纯粹,让沈清澜暂时忘却了烦恼。她在台上做着报告,自信从容,回答提问时逻辑清晰,引得台下阵阵掌声。她享受这种被专业和知识包围的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重新掌控了节奏。
中间休息时,她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沈博士,关于协议泄露一事,或有内情。若想知晓,今晚八点,悦景酒店顶楼咖啡厅一见。知情人。】
沈清澜盯着那条信息,眉头蹙起。直觉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但“内情”两个字,又像猫爪一样挠着她的心。陆寒霆显然隐瞒了什么,而这个人,似乎知道一些艾伦都未能查到的线索。
去,还是不去?
她想起陆寒霆的警告,想起他那句“你越界了”。如果去了,是否又是一种“越界”?
但内心深处那个渴望真相、不愿被蒙蔽的声音,最终占据了上风。她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而陆寒霆,又在隐瞒什么。
她回复了两个字:【准时。】
放下手机,沈清澜看向窗外陌生的城市风景,目光坚定而决绝。
这一次,她决定听从自己的判断。
冷战尚未结束,而新的波澜,已悄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