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克里普斯的傍晚总是格外宁静。夕阳的余晖穿过实验室的百叶窗,在洁净的地面上投下一道道平行的光带。沈清澜站在细胞培养室的操作台前,专注地记录着最后一组数据。
沈博士。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清澜抬头,看见大卫·科恩教授站在门边。这位来自普林斯顿的结构生物学家年近四十,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
科恩教授。沈清澜微微颔首,手中的笔并未停下,请稍等,还有三组数据需要记录。
不急。科恩倚在门框上,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明晚的晚餐。我已经在科罗纳多酒店订好了位置,听说那里的海景很不错。
这是科恩第三次邀请她共进晚餐。前两次,她都以实验进度紧张为由婉拒了。
沈清澜写完最后一个数字,这才放下笔,转过身来:科恩教授,我想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工作优先。科恩微笑着打断她,但科学家也需要吃饭,不是吗?而且,我有些关于冷冻电镜技术的新想法,也许你会感兴趣。
他的邀请总是这样,恰到好处地包裹在学术交流的外衣下,让人难以直接拒绝。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周慕深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束过分鲜艳的红玫瑰。他是来找沈清澜谈最后的技术交接事宜的,却恰好听见了科恩的邀约。
三人都愣住了。
周慕深的目光在科恩和沈清澜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那束显得格外突兀的玫瑰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买了花,仿佛还想用过去的方式来挽回什么。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周慕深的声音干涩。
科恩挑了挑眉,看向沈清澜:这位是?
周慕深先生,‘清源’生物的前负责人。沈清澜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介绍一个普通的商业伙伴,科恩教授,请给我五分钟。
科恩会意地点头,离开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慕深一眼。
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周慕深手中的玫瑰散发着过于浓郁的香气,与实验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格格不入。
新的追求者?周慕深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
沈清澜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手表:你还有四分三十秒。
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刺痛了周慕深。他想起科恩看她时那种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想起他们之间流畅自然的互动。那是一个他再也无法进入的世界,一个他再也无法理解的关系。
你和他......周慕深艰难地开口,很熟悉?
科恩教授是冷冻电镜领域的权威,我们正在探讨合作的可能性。沈清澜走到洗手池边,仔细地清洗双手,如果你来是为了谈公事,请直接进入正题。
周慕深看着她冷静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在她心里甚至连一个追求者的位置都没有了。科恩至少还能以同事的身份邀请她共进晚餐,而他,连问一句私事的资格都不再有。
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疼痛再次袭来。他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站在实验室门口等她下班,那时她会对他露出疲惫却真实的微笑。
而现在,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技术交接的材料我已经发给李璟博士了。周慕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如果没有其他问题......
很好。沈清澜关上水龙头,用纸巾仔细擦干双手,那么,再见。
她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也没有再看那束可笑的玫瑰一眼,径直走向办公室。
周慕深独自站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手中的玫瑰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窗外,科恩正在停车场打电话,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这一刻,周慕深终于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而她的世界里,早已有了新的同行者。
他们或许还不是恋人,
但至少,他们有共同的语言,有相配的地位,
有他永远无法企及的、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玫瑰的刺扎进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有一种痛,远比这深刻得多。
那是明知不该,却无法控制的醋意;
是明知无力,却难以放手的执念;
是明知不可能,却依然存在的、
最卑微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