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追寻的目标从“意外”转变为“人为”时,整个调查便如同踏入了一片雷区,每一步都可能触发隐藏的杀机。阻力,来得比预想中更快,也更凶猛。
周慕深再次出现在陆寒霆的病房时,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随意地坐下,而是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眼神复杂。
“我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去查,”周慕深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发沉,不像是汇报,更像是一种带着挫败感的告知,“但情况比我们想的要棘手。”
陆寒霆靠在床头,沉默地看着他挺拔却莫名透出几分孤峭的背影。他知道周慕深口中的“私人关系”意味着什么,那是周家经营多年、独立于商业版图之外的人脉网络,能量不容小觑。连他都感到棘手,意味着对手绝非等闲。
“车辆残骸被更高层级下令封存了,理由是‘可能涉及其他敏感案件’。”周慕深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讥诮的冷意,“我安排的人连仓库的门都进不去。对方反应很快,快得……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们会去碰那里。”
“交通监控呢?”陆寒霆的声音嘶哑,但很平静。
“官方记录是暴雨导致系统大规模故障,数据丢失。”周慕深走到床边,将一枚微小的、不起眼的金属芯片放在床头柜上,“这是我的人,费了很大力气,从一个‘恰好’在事发路段附近维修路灯的工程车隐蔽记录仪里恢复的碎片数据。只有几秒钟,画面模糊,但能看出,在清澜的车坠江前几分钟,有一辆没有挂牌照的黑色越野车,以极近的距离高速跟在她后面。但在官方提供的周边所有路口监控记录里,这辆车,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尾随,抹除记录……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意外”的范畴。
陆寒霆的指节微微泛白,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还有吗?”
周慕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权衡什么。他的目光与陆寒霆对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风流不羁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痛苦、愤怒,还有一种深沉的、与陆寒霆同源的恨意。
“我私下排查了一份名单。”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声音更低,“一些可能因为‘银龄计划’利益受损,或者……曾经对清澜抱有不当想法,被她明确拒绝过的人。”
提到“被她明确拒绝过”时,周慕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晦暗。这其中,又何尝没有包括他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朦胧感情,是他心底一根隐秘的刺。也正因如此,他无法容忍有人以如此卑劣的方式,摧毁那个他曾真心欣赏、甚至爱慕过的,鲜活、独立、散发着光芒的生命。
“名单上有一个名字,背景不太干净,而且事发前后行踪成谜。”周慕深继续说道,“我派人去接触他常去的一家私人会所的经理,想了解一下他当晚的情况。结果,”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厉,“那个经理第二天就辞职离开了本市,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晚了一步。”
阻力无处不在,精准而高效地掐断每一条可能的线索。对方不仅能量巨大,而且对他们的调查动向,似乎有一种近乎预知的敏锐。
周慕深看着陆寒霆,语气沉重:“寒霆,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很可能是一个严密的网络。他们很谨慎,手脚也很干净。连我这边……都感觉到了无形的墙。”
他这番话,既是告知现状,也隐含着一丝提醒。作为周家的继承人,他可以帮助陆寒霆,但不能毫无保留地将整个周家拖入一个看不见底的危险漩涡。有些界限,他必须遵守。
陆寒霆听懂了。他没有看那枚芯片,目光依旧落在周慕深脸上,仿佛想从他眼中读出更多东西。他知道周慕深对沈清澜的感情,那份感情或许不及自己深刻,但绝非虚假。此刻,周慕深眼中的痛苦和恨意,做不了假。
“我明白。”陆寒霆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谢谢你,慕深。这些信息,足够了。”
他没有要求更多。周慕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或者说“竞争者”的范畴,这里面,有对逝者的追念,也有他自身的骄傲不容亵渎。
周慕深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沉重。“你打算怎么做?”
陆寒霆的视线转向窗外无边的夜色,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和冰冷彻骨的杀意。
“既然阳光下的路被堵死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那就走夜路。”
他不再需要依靠周慕深的渠道,或者说,不能完全依赖。对手显然对他们的明面行动了如指掌。是时候动用那些从未示人的、隐藏在阴影中的力量了。那些只为守护最重要的事物而存在,也只为清除最危险的敌人而启动的力量。
周慕深看着他冰冷的侧脸,知道那个熟悉的、杀伐决断的陆寒霆正在回归,但这一次,他周身萦绕的不再是商业帝国的冷酷,而是来自地狱复仇者的煞气。
他没有再问,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陆寒霆,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关上。
陆寒霆拿起床头柜上那枚小小的芯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嵌进皮肉。
清澜,你看,这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更加肮脏和危险。
但没关系。
我会把藏在暗处的虫子,一只一只,全都揪出来。
然后,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