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狼藉在沈清澜手下很快被归置整齐。她重新洗米下锅,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粥在锅里温和地翻滚着,散发出纯粹的米香。那些被切得歪歪扭扭的土豆块,也被她接手,刀起刀落,迅速变成了均匀细密的土豆丝,泡在了清水里。
整个过程,陆寒霆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像是个犯了错等待训导的学生,又像是个最专注的观摩者。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的动作,看着她那双惯于握手术刀、拈银针的手,如何灵巧地驾驭着厨刀和锅铲,将混乱化为有序,将生涩变为熟稔。
沈清澜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催促他离开。直到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粥在锅里稳稳地熬着,她才转过身,准备去拿抹布再擦拭一下溅上水渍的灶台。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一直垂在身侧的手。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和指腹带着长期劳作留下的薄茧,看上去很有力量。然而,在他右手的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赫然多了几个零星的红点,其中一两个已经微微鼓起,形成了明显的水泡。
是刚才端锅时被烫到的。
沈清澜的动作顿住了。
那些烫伤并不严重,对于常年在山里劳作的男人来说,或许根本不算什么。他自己显然也并未在意,甚至可能都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
可是,沈清澜的目光却像是被钉在了那几处红痕和水泡上,微微出神。
她想起他刚才端着锅、被烫得指尖一缩却强忍着没松手的模样;想起他对照菜谱时那严肃到近乎笨拙的专注;想起他回头看到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窘迫……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一个曾经站在云端、俯瞰众生,连厨房门朝哪边开恐怕都不知道的男人,如今却在这狭小灶台前,将自己弄得一片狼藉,甚至烫伤了手,只为“试试”做一顿早饭。
这其中的转变,所代表的决心与笨拙的付出,让她心头那根细微的弦,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
酸涩,悸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弥漫开来。
她久久没有动作。
陆寒霆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手背上的烫伤。他下意识地想将手缩回身后,藏起这点“失败”的证据。
“别动。”
沈清澜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陆寒霆的动作僵住。
只见她转身走向药柜,取出了一个简单的小药箱。她走回来,打开药箱,拿出棉签和一小罐专治烫伤的青色药膏。
“手伸过来。”她看着他,语气是医生惯常的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陆寒霆看着她手中的药膏和棉签,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沉默着,依言将那只带着烫伤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沈清澜低下头,用棉签蘸取了清凉的药膏,动作轻柔地、仔细地涂抹在他手背的红痕和水泡上。她的指尖偶尔会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手背的皮肤,那触感微凉而细腻。
陆寒霆垂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感受着手背上传来那清凉舒缓的触感,以及她指尖带来的、如同羽毛拂过般的微痒。
他整个人都僵直着,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温柔。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粥在锅里咕嘟咕嘟的轻响,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她为他涂抹着药膏,心思却有些飘远。
这双手,曾经签署过价值亿万的合同,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
如今,却为了给她做一顿早饭,留下了这样笨拙的烫伤痕迹。
这其间的反差,巨大得让人心惊,也让人……无法不动容。
她看着他手背的烫伤,微微出神。
而他,则看着她为自己认真上药的模样,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这短暂的沉默与触碰,
比任何言语,
都更能触动彼此内心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