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虽被暂时驱离,却并未完全死心。几辆采访车依旧固执地停在镇口相对开阔的路边,如同蛰伏的兽,等待着下一次机会。更有甚者,试图通过迂回的方式,从其他镇民口中挖掘更多“内幕”。
消息很快反馈到陆寒霆这里。他刚刚亲眼看着沈清澜沉默地走回医疗站内,那单薄的背影让他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他不能再让这些无休止的骚扰继续下去。
他没有犹豫,再次找到了镇长,进行了一次时间更长、内容更深入的沟通。随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他主动走向了镇口那几辆尚未离开的采访车。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镇口时,那些原本还在车内休息或整理设备的记者们立刻如同嗅到猎物气息般围了上来。镜头再次对准了他,话筒争先恐后地递到他面前。
“这位先生,请问您和沈博士到底是什么关系?”
“您多次阻拦我们采访,是否在刻意隐瞒什么?”
“沈博士隐居于此,是否与您有关?”
问题依旧尖锐,带着不依不饶的探究。
然而,这一次,陆寒霆没有显露任何怒气,也没有再用强硬的姿态驱赶。他站在那儿,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一张张急切的面孔,然后缓缓抬起了手,做了一个“请安静”的手势。
奇异的是,他那份沉静的气场,竟让喧闹的场面稍稍平息了一些。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个一直以保护者姿态出现的沉默男人,究竟会说些什么。
“各位媒体朋友,”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也透过一些尚未关闭的录音设备,传向了更远的地方,“我叫陆寒霆。”
他没有用“林城”这个化名。这个真实名字的吐出,让一些做过功课的记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震惊——果然是他!那个曾经在商界叱咤风云、名字与沈清澜的“过去”紧密相连的男人!
“首先,我理解各位追寻新闻的职业本能。”他的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审慎的尊重,“但我恳请各位,放下你们的好奇与猜测,停止对望北镇和沈清澜医生的围堵与追问。”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郑重,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千钧的考量:
“沈医生选择在这里生活和工作,是她的个人选择。这十年,她将所有的精力与心血都倾注在这片土地和这里的居民身上。她救治了无数病患,改善了当地的医疗条件,默默践行着一名医者最崇高的使命。”
“她的价值,不需要通过挖掘过去的隐私来证明。她的伟大,早已刻在每一位受过她帮助的镇民心里,体现在这间简陋却充满仁心的医疗站中。”
他的话语没有激昂的辩护,只有平静的陈述,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过去的事情,无论缘由如何,都已经是过去。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他的声音微微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请求的诚恳,“她在这里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和事业的寄托。这份平静来之不易,这份寄托关乎着无数依赖她的生命。”
他抬起眼,目光逐一扫过面前的镜头,仿佛要透过这些冰冷的机器,向所有可能关注此事的人喊话:
“所以,我以个人的名义,也代表所有受益于沈医生的望北镇居民,恳请大家——请尊重她的选择和现状。”
“请给她,也给这片需要她的土地,一份应有的清静。不要让过往的尘埃,遮蔽了她此刻正在散发的光芒;不要让外界的喧嚣,惊扰了这片她用心守护的宁静。”
“如果各位真的敬佩她的医术与奉献,那么,最好的敬意,就是尊重她的意愿,让她能够继续以‘阿澜医生’的身份,安然地留在这里,做她认为最重要、最值得的事情。”
“拜托了。”
说完这最后三个字,他朝着面前的记者们,以及那些闪烁的镜头,微微欠身,鞠了一躬。
没有辩解,没有威胁,只有一番情理兼备的陈述,一个男人为了守护他视为珍宝的平静与那个人,所能做出的最真诚、最坦荡的请求。
现场一片寂静。
记者们举着话筒和相机,一时间竟忘了动作。他们见过太多危机公关,太多巧言令色的辩解,却从未见过如此直白、如此将姿态放到最低、却又如此铿锵有力的“请求”。
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承认了与沈清澜的关联,却将所有的焦点,都引向了对她当下选择与价值的尊重上。
这比任何强硬的驱逐,都更具有说服力。
良久,才有记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设备。有人开始低声交谈,有人面露思索。那堵无形的、由好奇与功利心筑起的墙,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番坦诚而充满力量的言语,悄然推开了一道缝隙。
陆寒霆直起身,不再多看众人一眼,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再次走向那座安静的医疗站。
他将该说的都说了。
他将能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
便是将她理应享有的宁静,
交还给时间和人心去裁决。
“请尊重她的选择和现状”。
这不仅仅是一句请求,
更是一个男人,
用他全部的悔悟与新生,
所能给予的、
最深沉的守护与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