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再次降临望北镇,却带着与往日不同的意味。沈清澜站在卫生院二楼房间的窗边,看着远处山峦间逐渐散去的薄雾,眼神平静而坚定。
她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随身背包,比一年前来到这个小镇时,并未多出什么。房间里属于她的痕迹正在被一点点抹去,叠好的被子,清空的衣柜,洗漱台上不再有她的牙刷。一切都将恢复成她来之前的模样,仿佛这一年多的时光,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但沈清澜知道,这不是梦。望北镇治愈了她失忆后的茫然,给予了她一段难得的平静,也最终,成为了她所有记忆归位的祭坛。在这里,她找回了完整的自己,也看清了与陆寒霆之间那段纠葛的全部真相。
然而,真相往往比遗忘更沉重。它带来了理解,却也带来了更复杂的情绪和需要独自面对的巨大课题。小镇的宁静曾经是良药,但现在,这份宁静却不足以容纳她内心正在经历的海啸。她需要更广阔的空间,更需要一个完全脱离陆寒霆影子的环境,去重新定位自己,去消化这颠覆性的过往,去思考没有他(或者以另一种方式有他)的未来。
继续留在这里,每一寸熟悉的景致都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城”,想起那个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男人,想起他们之间那些微妙而克制的日常。这种无处不在的牵绊,会干扰她独立思考的过程。她必须离开。
“游学”是一个恰当的理由,也是一个真实的需求。斯克里普斯研究所的合作邀请函安静地躺在她的邮箱里,那是一个远离此地、在专业领域极具吸引力的机会。这不仅仅是逃避,更是前行——回到她作为“沈博士”的轨道上,用她熟悉且擅长的科研工作,来构筑内心的秩序,找回那个不因感情纠葛而定义其价值的、独立的自我。
她没有告诉陆寒霆具体离开的时间。那场茶室的谈话已经是他们之间一个阶段的句点。告知他,除了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挽留或更深的情绪波动,于她当下的心境并无益处。她需要的是绝对的、不被打扰的空间。
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最后环顾了一下这个给予她庇护的房间。目光掠过那张她曾伏案看书的小桌,掠过那扇她无数次眺望山景的窗。没有太多的不舍,只有一种对这段时光的、安静的告别。
她提着行李走下楼梯,与卫生院相熟的同事简单道别,只说接到了国外的学术邀请,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大家的惋惜是真诚的,但也带着祝福。在他们眼中,沈博士本就是暂时栖息于此的鸿鹄,终将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小镇的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早起的摊贩已经开始忙碌,炊烟袅袅,一切如常。她的脚步平稳,没有回头。
车子在镇口等候,将载着她前往机场,飞向大洋彼岸那个以阳光和海洋生物学闻名的地方。
当车辆缓缓启动,将望北镇远远抛在身后时,沈清澜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选择离开,
不是懦弱的逃离,
而是为了更强大的归来。
不是抹去过往,
而是为了能真正地超越过往。
她需要在一个没有他的天空下,
重新长出自己强健的翅膀。
游学之路,
是她为自己选择的、
下一次蜕变的茧房。
而陆寒霆,
在清晨习惯性地走向卫生院,
却只得到她已悄然离去的消息时,
他站在那棵老槐树下,
望着她房间空荡的窗口,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她的“独自消化”,
意味着怎样彻底的抽离。
他没有试图去追,
也没有立刻打电话。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如同化作了另一棵沉默的树。
他明白,
这一次,
他必须真正地放手,
给她所需要的、
全部的时间与空间。
而他能做的,
唯有等待。
等待她消化完一切后,
可能给予的、
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