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遁法催动到极致，李无劫的身形在林木山石间留下一道道几不可察的残影，速度远超来时。筑基初期巅峰的灵力在经脉中奔腾流转，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与强大之感。神识覆盖方圆一千五百丈，纤毫毕现，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他的感知。
然而，这份力量提升带来的畅快感，并未持续太久。
随着他不断远离那片吞噬了数十具尸骸的空地，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与沉重感，开始如同附骨之疽，悄然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乃至识海深处。
起初只是灵力运转时，比以往多了一丝微不足道的阻力，仿佛清澈的溪流中混入了些许泥沙。但很快，这丝阻力便逐渐放大，变得清晰可辨。灵力流经某些经脉节点时，甚至会传来隐隐的刺痛，如同被细微的冰针扎刺。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识海中的异状。
那枚因吞噬了大量精纯负面能量而凶威大涨的【血煞噬魂刺】，此刻不再发出兴奋的嗡鸣，反而显得有些……“躁动不安”。暗红色的魂刺表面，那些原本只是虚影的怨魂面孔，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发出无声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哀嚎与诅咒。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自魂刺本身，源自那些被他强行吞噬、炼化的枉死者的残留意念！
它们无法撼动魂刺的根本，却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地散发着怨毒、恐惧、绝望的波动，污染着他的神识，试图将他的心神也拖入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李无劫的眼前，开始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被吸干精血的村民临死前圆睁的、充满恐惧与不解的双眼……
那抱着婴儿的妇人回头望向他时，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悸（尽管他救了她们）……
魔修临死前怨毒的诅咒……
以及，他自己毫不犹豫按下手掌，吞噬那些干尸时，眼中那一片冰冷的漠然……
“哼，区区残念，也敢作祟！”李无劫冷哼一声，强固的神识如同磐石，将那些纷乱的杂念与幻象强行镇压下去。道心坚定，不为外魔所动。
但镇压，并不意味着消失。
那些负面情绪与驳杂的能量，如同融入清水中的墨汁，虽然被强大的力量强行扩散、淡化，却已然改变了“水”的本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不再如之前那般纯粹中正，而是多了一种阴冷、晦涩的特性。施展《幽影遁法》时，身形似乎更加融入阴影，但灵力消耗却隐隐增加了一丝，而且遁光边缘，似乎缠绕上了一缕极淡的、不祥的黑气。
就连刚刚提升到筑基初期巅峰的修为，也显得有些虚浮，根基似乎不如之前那般扎实稳固。那是大量外来能量未经充分锤炼、强行堆砌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吞噬……并非毫无代价。”李无劫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噬天神脉固然逆天，可以掠夺万物滋养己身。但掠夺而来的力量，尤其是那些蕴含强烈负面情绪和异种属性的能量，若不能彻底炼化、完美融合，便会成为隐患，污染己身，侵蚀道基。
“我之前吞噬妖兽、魔修，甚至那幽冥魔气，虽然能量属性各异，但目标明确，或是敌人，或是无灵智的妖兽，炼化起来相对容易，反噬也小。但这次……”
李无劫回想起自己将那些无辜村民的尸骸也一并吞噬的场景，眼神微沉。那些死者临死前的极致恐惧与绝望，以及他们本身孱弱却“无辜”的生命印记，与魔修那种纯粹的“恶”念截然不同。强行吞噬，带来的“污染”也更为复杂和顽固。
“力量的边界……”他喃喃自语，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吞噬，是他的道，是他的依仗。但这条道，似乎并非可以毫无节制地肆意妄为。哪些可吞，哪些不可吞，或者说，吞噬之后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去净化、去平衡，这中间存在一条无形的界线。
越过这条线，或许能获得短暂的力量飞跃，但长远来看，却可能玷污道心，损毁根基，甚至在未来的心魔劫中埋下致命的隐患。
“我的道，是‘我命由我不由天’，是掌控自身因果，而非被力量的欲望所支配，沦为只知吞噬的怪物。”李无劫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吞噬，是手段，是工具，而非目的本身。我当驾驭力量，而非被力量驾驭！”
他深吸一口气，一边维持着高速遁行，一边开始主动运转《噬天古经》，不再仅仅满足于镇压，而是试图以自身精纯的筑基灵力和强大的神识，去一点点磨灭、净化灵力中和魂刺内那些新融入的杂质与戾气。
这个过程比单纯的吞噬和镇压要缓慢和艰难得多，如同在精致的绸缎上剔除沾染的污渍，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力。进展微乎其微，但他能感觉到，那种滞涩感和神识中的躁动，似乎减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看来，回去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来沉淀和巩固了。不能一味追求突破速度。”李无劫心中有了决断。力量需要掌控，根基必须稳固。
就在他专注于内省和初步净化之时，前方官道的拐弯处，一阵喧哗声和灵力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神识扫过，只见一支由数辆华丽马车和几十名护卫组成的车队，正被一群穿着五花八门、面露凶光的修士团团围住。那些围攻者修为参差不齐，最高的不过凝气八九层，但人数众多，有二十余人，显然是一伙流窜的劫修。而被围的车队护卫，虽然训练有素，但平均修为只有凝气五六层，为首的一名老者似乎是筑基初期，此刻正左支右绌，护着中间那辆最为华贵的马车，情况岌岌可危。
劫修们猖狂的狞笑、护卫们拼死的怒吼、以及马车中传出的女子惊恐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修仙界随处可见的弱肉强食的景象。
若在平时，李无劫大概率会直接无视，绕道而行。修仙界每天都有无数类似的事情发生，他并非救苦救难的圣人。
但此刻，他刚刚经历了一场道心的拷问，正在试图理清自身力量的边界。看到这一幕，他心中微动。
是再次冷眼旁观，任由惨剧发生？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那群气焰嚣张的劫修身上，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这些劫修，身上血气与怨念缠绕，显然作恶多端，绝非善类。吞噬他们，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反而能补充方才净化自身时微乎其微的消耗，甚至……或许能借此验证一些关于吞噬“目标”的想法。
“或许，吞噬这些业力缠身、主动为恶之辈，才是更‘干净’的选择？”
这个念头升起，他不再犹豫。
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的上空，筑基初期巅峰的灵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如同无形的巨石，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正在激战的双方，无论是猖狂的劫修还是绝望的护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气息震慑，动作不由自主地停滞下来，惊骇地望向空中那道凌空而立的青衫身影。
李无劫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那些面露恐惧的劫修，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牲畜。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下，无形的吞噬场域骤然扩张，将二十余名劫修尽数笼罩在内。
“吞。”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冰冷的宣判。
下一刻，在车队护卫和马车中之人惊恐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目光中，那二十余名凶神恶煞的劫修，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和生命，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最终化为一具具干尸，噗通倒地。
他们的修为、气血、乃至灵魂碎片，尽数化为一股颇为可观的能量流，涌入李无劫体内。
这一次，李无劫仔细感受着吞噬的过程和之后的变化。
能量依旧驳杂，但其中蕴含的负面情绪，主要是贪婪、暴戾、杀戮欲望，虽然同样浓烈，却少了几分“无辜者”临死前的纯粹恐惧与绝望带来的那种顽固的污染感。炼化起来，似乎也顺畅了一丝。
“果然……目标的‘性质’，会影响吞噬后的‘消化’难度。”李无劫心中明悟更深。
他看都未看下方那些目瞪口呆、劫后余生的车队众人，身形一晃，便再次化作幽影消失在天际。
留下身后一片死寂，以及无数道混杂着敬畏、恐惧与感激的复杂目光。
经过这番插曲，李无劫对自身力量的边界，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吞噬之道，可走，但需慎行。目标的选择，至关重要。
他收敛心神，将方才吞噬劫修所得的能量仔细炼化，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力求精纯，巩固着筑基初期巅峰的修为，并继续磨灭着之前吞噬存民尸骸带来的隐患。
归途，成了他消化收获、锤炼道心的旅程。
而青云宗的轮廓，已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