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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惊华传奇 > 第289章 药香压住了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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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在寅时三刻落下来的。

苏锦言正对着医学院章程上“采药课”三个字发怔,窗纸突然被砸得噼啪响。

她推窗望去,豆大的雨点正顺着房檐成串坠落,青石板上很快积起浑浊的水洼,混着枯枝败叶往低洼处淌——那是城南贫民窟的方向。

“阿言!”小桃举着油伞撞开房门,发梢滴着水,“城南李婶子来报,青竹巷积水漫到门槛了,好些孩子开始咳血痰!”

苏锦言的指尖在案上重重一叩。

前世她被嫡姐推下枯井前,也是这样的暴雨天。

那时她蜷缩在井下,听着雨水混着血水往喉咙里灌,耳边是嫡姐的笑声:“庶女也配学医?

等你烂成泥,这《回春要术》自然是我的。“

“取母亲的樟木药箱。”她扯下腰间粗布药囊,囊里的艾绒混着雨水气息,像极了母亲生前给她煎药时的味道,“再让弟子们带上清瘴散原方,我要改配防瘟丹。”

青竹巷的泥墙在雨中泡得发胀,苏锦言踩着没过脚面的积水往里走,腐臭的水漫进麻鞋,浸得脚踝生疼。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缩在墙根咳嗽,其中一个小丫头咳着咳着,指缝里渗出血丝。

“小桃,取竹片撬开门板。”她蹲下身,用银针挑开小丫头的衣领。

锁骨处一片青紫色瘀斑,正是湿热入肺的征兆。

雨水顺着她额角的碎发往下淌,滴在小丫头滚烫的手背上,“去井边取三升新水,加半块生石灰,快!”

“苏大夫!”李婶子扶着门框哭,“上个月太医院来收药税,说我们用了野大夫的方子,把药铺的甘草都收走了。

现在孩子们咳成这样......“

苏锦言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她就是在这里,看着李婶子的小儿子烧得说胡话,却求不来一剂最便宜的枇杷膏。

那时她攥着母亲留下的半本医经,连门都进不了太医院的门槛。

“把所有门窗打开。”她从药箱里倒出一把金黄的药末,“这是改良的清瘴散,掺在艾绒里熏。

小桃,带两个人去染坊借十袋石灰,沿着巷子铺半指厚。“雨水打湿了她的药囊,粗布边角磨得发白的地方,隐约能看见母亲绣的并蒂莲——那是她重生后在乱葬岗扒开腐土,从母亲骸骨旁捡回的。

三日后雨停时,青竹巷的泥地上还残留着白花花的石灰印。

李婶子追着苏锦言的药箱跑,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红薯:“您是活菩萨,孩子们的咳血痰都止住了!”

苏锦言低头避开那双手——李婶子的指节肿得像胡萝卜,是长期洗衣泡的。

她想起昨夜整理的疫情记录:青竹巷七十二户,染病者五十八人,无一人亡故。

而太医院上个月在东市富人区治风寒,倒有三个病人因“御制清瘟丹”里的朱砂过量,至今没醒。

“菩萨?”她把红薯塞进小桃手里,药囊撞在腿上,“我要做的,是让这天下再不需要菩萨。”

这句话传到朝堂时,正是赵德昭拍着朝笏的瞬间。

“启奏陛下,臣以为医政当与文教并重。”老尚书的银须沾着早朝的露气,“可设皇家医学院,仿国子监例,令寒门学子习医,日后分派驻各郡县......”

“赵大人好雅兴!”右丞相陈济安的儿子陈怀礼冷笑,“医家不过是执针弄药之辈,如何能与读圣贤书的学子同列?”

殿内响起零星附和声。

苏锦言站在丹墀下,望着龙椅上半阖着眼的皇帝,忽然想起萧无衍昨夜说的话:“他们怕的不是你医术高,是怕泥腿子也能穿官靴。”

“当年先帝病危,诸公束手。”赵德昭突然拄着拐杖站起来,声音震得殿角铜鹤都晃了晃,“是谁夜闯宫禁,以银针续命七日?

是谁留下《护心丹》方,让陛下得以顺利继位?“他转身指向苏锦言,”若没有苏氏,尔等早该去给先帝守陵!“

殿内鸦雀无声。

陈怀礼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抠进朝服袖扣里——那是他父亲昨日深夜塞给他的翡翠扣,说是“稳坐相位的保障”。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药王谷正飘着墨香。

杜仲捏着考题竹简,指节泛白。

陈济安派来的考官王太医笑着递过新题:“首题考‘十香返魂汤’配伍,这可是太医院秘传的方子。”

“可这方子里的木香,北方根本不产。”杜仲扫了眼台下三百考生——有个小婢女正攥着磨秃的笔,有个老药农的手背上还沾着药渣,“寒门学子如何知晓?”

“那是他们没福分。”王太医抚着胡须,“医道本就是雅事......”

“雅事?”

沙哑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个裹着灰布头巾的老妪蹲在墙根,面前摆着个药摊,正给个咳血的小乞儿喂药。

她抬头时,眼角皱纹里沾着草屑:“十香返魂汤要用香附代木香,温而不燥,这是苏大夫五年前在西市医馆写的改良方,你们太医院的秘传,倒不如民间手抄本实在。”

小婢女猛地抬头。

她昨日在城隍庙见过这老妪——当时她蹲在香案下背药经,老妪塞给她半块烤饼,说:“学医的人,先得学会饿肚子。”

“香附代木香......”她笔尖一顿,在竹简上写下“香附三钱”,墨迹晕开,像朵开在泥里的花。

当天夜里,陈济安的相府就被围了。

萧无衍的玄色大氅沾着露水,站在相府正厅里。

秦九捧着个檀木匣,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密信:“王爷,这些信里提到南方粮道,还有......”他掀开最下层,露出个青瓷瓶,“养蛊人血,与苏夫人当年的毒样一致。”

陈济安瘫在紫檀木椅上,手里的茶盏摔得粉碎。

他想起三日前苏锦言来相府送药时,目光在他密室门上多停了半刻——原来她那时就知道,就等着他自己把毒血藏进去。

“王爷!”他爬过去扯萧无衍的衣角,“臣冤枉,这都是陈怀礼那逆子......”

“逆子?”萧无衍一脚踹开他的手,“当年苏夫人发现你用活人试毒,你买通稳婆说她难产血崩。

可你不知道,她把验毒笔记缝在襁褓里,跟着苏锦言在乱葬岗躺了七日。“他捏着那瓶人血,指节发白,”你动她母亲,就该想到今天。“

子时三刻,停尸房的油灯忽明忽暗。

苏锦言揭开蒙在骸骨上的白布,骨刀轻轻划过肋骨。

她记得母亲临终前的手,那样凉,却还在她手心里写“忍”字。

现在她终于看清,肋骨内侧有细密的针孔——那是慢性蛊毒侵蚀的痕迹。

“和笔记里的记载一样。”她将骸骨重新裹好,“当年她不是难产,是被你们用蛊毒折磨了三年,直到油尽灯枯。”

萧无衍站在她身后,影子罩住整具骸骨。

他伸手想碰她的肩,又放下:“我让人查了,当年的稳婆在扬州,陈济安的外室在杭州......”

“不用了。”苏锦言将记录封进锦匣,“你给我看这些证据,不是为了让我哭。”她抬头时,眼里没有泪,只有火,“我要他们知道,动苏家的人,就要赔上整个太医院的天。”

雨又开始下了。

萧无衍撑着伞送她出门,雨滴打在伞面上,像极了前世乱葬岗上的泥土坠落声。

苏锦言摸着腰间的药囊,粗布边角磨得更薄了,却依然暖得像母亲的手。

“明日皇家医学院开坛。”萧无衍突然说。

苏锦言脚步一顿。

她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宫墙,想起今日在青竹巷,小丫头把半块红薯硬塞进她手里时说的话:“苏大夫,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

“我不去。”她轻声道。

萧无衍转头看她。

路灯映着她的侧脸,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药囊上,把“并蒂莲”的绣线浸得发亮。

“那我替你去。”他说,“我会告诉他们,医学院的第一堂课,是‘医者,仁心’。”

雨幕里,远处的宫灯次第亮起。

苏锦言望着那些暖黄的光,忽然笑了。

她知道,等明日太阳升起时,会有更多沾着泥的脚,踏进那座朱红大门。

而她要做的,是站在更远处,替他们守住学医的路——就像母亲当年替她守住半本医经,就像萧无衍替她守住这乱世里的光。

(皇家医学院正式开坛讲学当日,苏锦言并未登台授业。

有人说她去了青竹巷,给新染病的孩子喂药;有人说她在药王谷,给落榜的考生改卷子。

直到月上柳梢,才有人看见她站在母亲的坟前,药囊里装着新采的艾草,而萧无衍的玄色大氅,正静静盖在她被雨打湿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