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黄昏,总是来得格外壮烈,也格外迅速。前一刻,那轮仿佛要将整个沙海都点燃的炽白烈日,还高悬在头顶,无情地炙烤着万物;下一刻,它便如同一个力竭的巨人,收敛了所有刺目的光芒,化作一枚巨大无比、边缘清晰、正在缓缓熔化的赤金圆盘,带着一种悲壮的美,一点点沉向沙海与天空那模糊的交界线。漫天云霞被最后的余晖点燃,烧成一片铺天盖地的、层次分明的血红与金橙,将起伏的沙丘、孤独的驼队,以及每一个旅人脸上疲惫的轮廓,都染上了一层悲怆而凝重的色彩。
温度,随着夕阳的沉沦,开始断崖式地下降。白日里那灼热得能烫伤皮肤的热风,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热量,转而变得冰冷刺骨,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小刀,穿透并不厚实的衣物,刮在人的骨头上。
落霞商队劫后余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劫后余生的惶恐。管事苏全,一个面容精干、眼神里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与坚韧的中年人,强忍着失去同伴的悲痛,嘶哑着嗓子,指挥着幸存下来的、大多带伤的护卫和伙计们,用随身携带的简陋工具,在沙地上挖掘浅坑,草草掩埋了那些再也无法醒来的同伴。散落一地的货物被重新归拢,捆绑到受惊后刚刚安抚下来的骆驼背上。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没有人多说话,只有铁锹与沙砾摩擦的沙沙声,和偶尔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
苏全处理完这些,立刻小跑到李不言面前,脸上混杂着感激、后怕与一种近乎卑微的恭敬,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带着颤抖:“恩公!恩公救命大恩,我落霞商队上下,没齿难忘!若非恩公神威,我等今日皆要葬身于此,成为沙狼的腹中餐了!不知……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欲往何方?若是顺路,还请恩公务必赏脸,与我等同行一段!让鄙队能略尽绵薄之力,供应食水,也好报答恩公恩情之万一!”
他的言辞恳切至极,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期待。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漠中,能有一位如同眼前青衫少年这般,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同行,无疑是给整支商队上了最强有力的一道保险。
李不言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再次掠过那辆始终安静的华丽驼车。车窗的锦帘已经严实实地放下,隔绝了内外所有的窥探。他略一沉吟,迎着苏全那期盼的目光,点了点头,声音平淡无波:“我姓木,木子玉。西行游历。可与你们同行一段。”
他依旧沿用了“木子玉”这个化名。在这片完全陌生、敌友难辨的土地上,隐藏真实的身份,是行走江湖最基本的生存法则。更何况,这位气质神秘、与柳如烟有着惊人相似度的苏小姐,以及她身上那股若隐若现、却绝难逃过他灵觉感应的“幽冥令”气息,都像是一团迷雾,亟待他去拨开。留在商队中,近距离观察,无疑是解开谜团的最佳途径。
“太好了!木少侠高义!苏某代商队所有人,再谢少侠!”苏全闻言,简直喜出望外,脸上的阴霾都驱散了不少。他连忙亲自引着李不言,来到队伍中最为健壮温顺的一匹白色骆驼前,又殷勤地吩咐伙计送来干净的清水和上等的肉干。
商队再次启程,拖着疲惫而沉重的步伐,向着西方那未知的黑暗缓缓行进。清脆而单调的驼铃声,在空旷死寂的沙漠中回荡,非但没有带来生气,反而更添了几分深入骨髓的苍凉与孤寂。
李不言骑在白色骆驼上,控着缰绳,不远不近地跟在苏芸冉那辆华丽驼车的侧后方。大部分时间,他都保持着沉默,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但他的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全面张开。他在观察着这支商队的每一个人,感受着他们劫后余生的情绪波动;他更在感受着这片浩瀚大漠的呼吸——那无处不在的死寂,那万物在极端环境下趋向于“归寂”的无力与必然。这种环境,与他体内那缕源自“不语”刀的寂灭刀意,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与呼应。他甚至能清晰地内视到,丹田气海深处,那柄静静悬浮的“不语”刀虚影,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沉静,更加内敛,刀身那黝黑的光泽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正在这片极端的环境中,悄然积蓄着某种力量,等待着下一次石破天惊的绽放。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彻底笼罩了沙漠。商队在一处巨大的、如同弯月般的沙丘背风面扎营。几堆篝火被点燃,跳动的火焰努力驱散着刺骨的寒意,也带给幸存者们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人们围坐在火堆旁,就着冷水,啃着干硬的食物,低声交谈着白日里那场如同噩梦般的袭击,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混合着敬畏与好奇的神色,瞟向独自坐在不远处一座小沙丘顶端、闭目打坐的青衫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辆华丽驼车的车门被轻轻推开。在一位同样戴着面纱的侍女小心搀扶下,苏芸冉款款走了下来。她换了一身素雅洁净的白色衣裙,外罩一件用于防风御寒的银灰色斗篷,脸上依旧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的眼眸,如同沙漠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她在主火堆旁寻了处干净的位置坐下,接过侍女递来的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小口小口地、姿态优雅地啜饮着。
犹豫了片刻,她示意侍女又盛了一碗汤,然后亲自端起,缓步走向李不言所在的那座小沙丘。
“木少侠,”她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面纱传来,清脆悦耳,带着一种西域口音特有的、如同唱歌般的韵律感,但说出的中原官话却又异常流利标准,“沙漠夜里寒重,喝碗热汤驱驱寒气吧。”
李不言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疲惫,只有一片沉静的幽光。他没有推辞,伸手接过那只粗陶碗,入手温热:“多谢苏小姐。”
苏芸冉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他身旁不远处,选了一处相对平整的沙地,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目光投向远处跳跃不定的篝火,轻声道:“白日之事,芸冉再次谢过少侠出手相救。若非少侠神功盖世,芸冉此刻……恐怕已遭不测,魂断荒漠了。”她的语气中带着真挚的后怕与感激。
“举手之劳,苏小姐不必挂怀。”李不言的语气依旧平淡,他啜饮了一口温热的肉汤,目光落在她被面纱遮掩的脸上,仿佛能穿透那层阻碍,“苏小姐言谈举止,不似寻常西域女子,倒更像是我中原江南水乡的大家闺秀。”
苏芸冉闻言,娇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随即,她浅笑一声,那笑声如同风吹银铃,自然地接话道:“少侠好眼力。不瞒少侠,芸冉祖籍确在江南。只是自幼便随家父行走西域,经营商队,常年往来于丝绸古道,算起来,在这大漠待的时间,倒比在江南水乡还要长上许多,说起来,也算是半个西域人了。”这番解释,与她之前通过管事苏全透露的信息,以及她身上那混合的气质,倒是完全吻合。
李不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转而问道:“此去楼兰古城,路途尚远,且凶险异常。据我所知,通往楼兰另有相对安全的商道,苏小姐一行为何要舍近求远,选择这条危机四伏的古道?”
苏芸冉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真实的忧虑,清澈的眼眸中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少侠有所不知。我们原本确是走的另一条路。但就在前几日,接到家族飞鸽传来的紧急消息,那条原本安全的商道上,最近不知从何处流窜来一股极其凶悍、手段残忍的马贼,已经有好几支实力不弱的商队遭了毒手,全军覆没。不得已之下,我们才冒险改走这条荒废多年的古道,指望能避开祸端,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沙匪的劫掠。”她的话语逻辑清晰,情真意切,听起来毫无破绽。
然而,李不言那经过剑冢洗礼、变得异常敏锐的灵觉,却精准地捕捉到,在她提及“马贼”二字时,她周身的气息,有那么一刹那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紊乱。那不是纯粹的恐惧,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引导?
“楼兰古城早已沦为一片废墟,被黄沙掩埋大半,苏小姐不惜冒险前往,是为何故?”李不言放下汤碗,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是为了寻找一种名为‘月光草’的稀有药材。”苏芸冉似乎早有准备,回答得很快。她伸出纤纤玉手,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泛黄的羊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用精细的笔触,描绘着一株形态颇为奇特的植物,叶片呈弯月状,脉络中仿佛流淌着银色的光泽。“家父年前染上一种怪疾,群医束手。后来偶遇一位游方高人,指出需以此‘月光草’作为主药,方能根治。而那高人言道,此草性喜阴寒,依附古城废墟的月华之力而生,据说只有楼兰古城附近残存的几处隐秘绿洲中,才有一线可能寻到踪迹。”她的话语带着对父亲病情的担忧,眼神恳切,让人很难怀疑。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天衣无缝。为了救治至亲,甘冒奇险,深入绝地,这是孝道,也是人性。但李不言心中的那丝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沙匪袭击的时机,他恰好在场出手相救,救下的又是一位气质、身形都与柳如烟有着惊人相似之处的女子,而她的目的地,偏偏就是“影”特意提及、可能藏有故人痕迹的楼兰古城!这重重巧合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编织着一张网。
两人之后又闲聊了几句,多是苏芸冉在主动询问一些中原的风土人情,尤其是江南一带的园林景致、诗词歌赋。李不言虽然话不多,但言简意赅,每每都能切中要害,显露出不凡的见识。而苏芸冉在交谈中展现出的,对中原文化,尤其是江南文化的深刻理解和独特见解,其言谈举止间自然流露出的那种高雅教养与书香气息,绝非一个普通行商贾人之女所能拥有。这更加深了李不言的判断——此女身份,绝不简单。
夜深了,沙漠的寒气愈发浓重。苏芸冉起身,向李不言再次道谢告辞,在侍女的陪同下,返回了那辆华丽的驼车。
李不言看着她消失在车门后的背影,目光深邃如夜。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位苏小姐,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无助、仅仅是一个为父求药的孝女。她身上藏着秘密,而且这秘密,很大概率与那阴魂不散的幽冥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块“幽冥令”特有的、阴冷而诡秘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虽然被她用某种方法极力掩盖,但在他这柄寂灭之刀的传承者面前,依旧如同黑夜中的萤火,难以彻底隐匿。
但他没有选择立刻点破。他现在是“木子玉”,一个游历四方、沉默寡言的年轻刀客。他需要耐心,需要像最有经验的猎人一样,静静地观察,等待猎物自己放松警惕,露出致命的破绽。在这片广袤而危机四伏的大漠中,一个明确的目标和线索,总比像无头苍蝇般漫无目的地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寂灭刀碎片,要好得多。
他重新闭上双眼,看似在打坐调息,实则神识早已如同水银泻地,悄然外放,形成一张无形无质却异常敏锐的感知大网,将整个营地,尤其是那辆承载着秘密的华丽驼车,牢牢地笼罩在内。
后半夜,是一天中最寂静,也是最寒冷的时刻。万籁俱寂,只有风不知疲倦地刮过沙丘,发出如同冤魂哭泣般的呜咽声。
突然,李不言那高度集中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水滴落入深潭般的能量波动,再次从那辆驼车内传来!这一次的波动,比上一次他隐约感应到的,要更加隐晦,更加小心翼翼,其中蕴含的那种阴冷、诡谲的沟通意味,却更加清晰!
那波动持续了大约十几次呼吸的时间,便如同被掐断的丝线,骤然消失。紧接着,驼车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某种复杂情绪的、极轻极轻的叹息。
李不言心中冷笑。果然!她一直在与外界保持着联系!是在向谁汇报商队的行程和遭遇?还是在接收来自幕后黑手的新指令?这声叹息,是出于无奈,还是别有深意?
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惊蛇固然容易,但唯有引蛇出洞,才能找到隐藏在暗处的蛇窟。他将这份发现与警惕,如同埋下一颗种子,深深地压在了心底。
第二天,晨曦微露,商队便再次收拾行装,踏上了西行的征途。
越往西走,环境便越发显得严酷和恶劣。接连几天,队伍都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水源。携带的清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干粮也消耗飞快。所有人的嘴唇都因为极度缺水而干裂起皮,渗出血丝,脸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尘,眼神因为疲惫和焦渴而变得麻木。就连那些耐力惊人的骆驼,也耷拉着脑袋,步履蹒跚,显露出明显的疲态。
天空永远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毫无杂质的蔚蓝,没有一丝云彩愿意停留。太阳如同一个冷酷的暴君,每日准时升起,毫无怜悯地将毒辣的光和热倾泻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空气被高温灼烤得扭曲荡漾,远处的沙丘和天空交融在一起,形成种种光怪陆离、诱惑人心的海市蜃楼,一次次点燃人们心中的希望,又一次次将其无情地戳破。
绝望与恐慌的情绪,如同沙漠中蔓延的瘟疫,开始在这支本就遭受重创的商队中无声地滋生、蔓延。就连经验最为丰富、一向沉稳的管事苏全,脸上也再也掩饰不住那深深的焦虑与凝重,眉头紧锁,时常拿出那张简陋的地图反复查看,手指在代表路线的线条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李不言依旧保持着沉默。他偶尔会凭借自身对天地气机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提前发现一些隐藏在厚厚沙层之下的、极其微弱的湿气痕迹,从而指引商队避开那些完全绝境的死亡区域,寻找到一点点能够勉强维持生命的、苦涩的地下水脉。但这在大自然的绝对伟力面前,终究只是杯水车薪。个人的力量,在这片浩瀚无情的沙海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这日傍晚,夕阳再次将天空染成凄艳的血红色。商队携带的最后一点清水,也即将告罄。绝望的气氛几乎凝固成了实质,压得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
就在所有人都几乎要放弃希望,准备迎接死神降临之时,走在队伍最前面、负责探路的向导,突然像是被雷击中般,猛地停下脚步,随即发出一声嘶哑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喜的呼喊:
“水!是水!前面有水源!有绿洲!”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所有人都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原本麻木的眼神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人们奋力地抬起头,伸长脖子,向着向导所指的方向极力望去!
只见在视野的尽头,在那被夕阳余晖渲染得一片金红的天地交界处,一片模糊的、与周围死寂黄色截然不同的翠绿色,隐隐约约地浮现了出来!那绿色是如此的诱人,如此的充满生机,在这片绝望的黄色海洋中,简直就像是神灵的恩赐!
“绿洲!是绿洲!”
“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商队爆发出了一阵劫后余生般的、嘶哑的欢呼声!疲惫不堪的人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鼓起最后残存的力气,鞭策着同样兴奋起来的骆驼,向着那片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绿色,拼命地赶去。
然而,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一直沉默观察的李不言,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他远超常人的灵觉,并没有感受到那片绿洲传来应有的、蓬勃盎然的生机之气。相反,他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坟墓般冰冷的死寂之意,以及一丝……纠缠不散的、充满了痛苦与不甘的怨念,混杂在那片绿色的气息之中,显得格格不入,诡异非常。
与此同时,苏芸冉也再次掀开了驼车的窗帘,凝望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绿洲。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此刻流露出的神色,复杂得难以解读。那里面有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期待,有对清水的渴望,但更深处的,却是一抹极力掩饰、却依旧被李不言捕捉到的……深深的畏惧与不安。
当商队带着最后的希望,终于踉踉跄跄地冲到绿洲边缘时,眼前出现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如同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刚刚燃起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了无边的恐惧与骇然!
这确实是一片绿洲。有高大却形态扭曲怪异的胡杨林顽强地生长着,林子的中央,也确实有一片不算太小的、泛着浑浊波光的水潭。
但,这里同时……也是一片巨大无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坟场!
残破不堪、东倒西歪的胡杨木墓碑,如同一个个垂死的老人,遍布在绿洲的各个角落。许多坟冢显然年代久远,已经被无情的风沙大面积地刨开,露出了里面森森的白骨!有些白骨甚至呈现出不自然的乌黑色,显然生前是中了剧毒。绿洲中央那口水潭,水质浑浊不堪,隐隐散发着一股混合着腐臭和某种矿物质怪异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整个绿洲,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听不到任何鸟鸣虫唱,看不到任何野兽的足迹,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这里被某种力量彻底剥夺了。
这里,根本不是希望之地,而是一处被死亡诅咒、被世人遗忘的……绝地!
之前那个发出惊喜呼喊的向导,此刻看着手中那张早已被汗水浸透的简陋地图,脸色惨白得如同地上的枯骨,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不对……不对啊!地图上标注的绿洲……不是这里!这里……这里是‘亡灵之泉’!是……是受到诅咒的地方!是所有沙漠旅人的噩梦!进入这里的人……从来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亡灵之泉”?诅咒之地?
这两个充满不祥意味的词语,如同最终审判的丧钟,在每一个商队成员的耳边轰然敲响!
恐慌,如同最剧烈的瘟疫,瞬间击垮了所有人最后的心理防线!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有人则目光呆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而李不言的目光,却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锐利如鹰隼,穿透了混乱的人群,死死地盯向了绿洲深处,那片最为茂密、也最为阴暗的胡杨林深处。他清晰地感觉到,在那里,在那片被阴影笼罩的死亡之地,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某种沉睡已久的、充满了恶意与腐朽的存在,正在被他们的到来所惊扰,缓缓地……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