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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守归墟之门 > 第89章 清水谷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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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石壁在李不言身后严丝合缝地合拢,最后一丝来自竹楼的微弱光线与外界的声音被彻底隔绝,仿佛斩断了与那个世界的最后联系。世界在瞬间被压缩至这条幽深、静谧得令人心悸的路径。通道内并非想象中的绝对黑暗,两侧粗糙潮湿的石壁上,不规则地镶嵌着一些鸡蛋大小、表面布满奇异天然纹路的矿石,它们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乳白色光晕,不似人间灯火,更像是从幽冥界借来的、温顺而冰冷的星辰,勉强照亮了脚下崎岖的前路。空气中弥漫着比竹楼内更为浓郁、层次也更为复杂分明的草药气息,辛辣如老姜、清苦若黄连、甘洌似薄荷……种种看似矛盾的味道奇异地交织融合,形成一股独特的、带着岁月沉淀感的辛香药气,深深吸入一口,那股清凉之意不仅直透肺腑,更仿佛能洗涤神魂中沾染的尘埃与戾气。这绝非天然形成,而是经过不知多少代人的精心布置与培育,是清水寨在面临灭顶之灾时,赖以保存最后血脉的生命通道。

李不言没有立刻前行。他如同亘古存在的石雕,静立在刚刚关闭的、冰冷坚硬的秘道入口之后,将体内那浩瀚而冰冷、仿佛能终结一切的寂灭刀意,运转至前所未有的精微玄妙之境。他的灵觉,此刻不再是无形的触手,而是化作了亿万根比发丝更细、比蛛网更密的精神丝线,无视了厚重石壁的物理阻隔,向着竹楼外部那片骤然变得凶险万分的空间,极力地蔓延、渗透、感知。

虽然无法“听”清具体的对话与叱骂,但他能无比清晰地“捕捉”到、甚至“触摸”到那一瞬间,竹楼外整个山谷气氛的剧变——就像一张原本只是因陌生人到访而微微绷紧的弓弦,在某个临界点被猛地、无情地拉成了濒临断裂的满月!无数道充满了贪婪、暴戾、阴冷、算计,以及最纯粹、最赤裸杀意的气息,如同闻到了最鲜美血食的成群鲨鱼,从山谷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阴影中汹涌而出,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将那个平和得仿佛世外桃源的小小山谷,连同那栋承载着守护意志的孤零零竹楼,从气机上死死锁定、层层包围。那是一种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实质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尚存生机的灵魂之上,连山谷中呜咽的风声都仿佛被这杀气凝固。

老妪,那位自称寻常山野老婆子、实则修为深不可测被尊为“蛊仙”的阿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下,以那瘦弱苍老的身躯,独自面对这由多方势力汇聚而成的滔天巨浪。这份源于萍水相逢、却毫不犹豫施以援手、甚至不惜以身作盾的庇护之情,让李不言那颗早已被寂灭刀意浸染得近乎绝对冰冷、几乎摒弃了常人情感的心湖,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沉重而复杂的涟漪。这份情,太重,重得让他那惯于承受刀剑与鲜血的肩膀,都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他那历经无数生死锤炼出的理智,此刻却如同千锤百炼的绝世刀锋,闪烁着冰冷彻骨的光泽,精准而无情地斩断了所有可能涌现的冲动与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自己若因一时意气而留下,非但无法扭转这绝对劣势的战局,反而会立刻成为引爆全面血腥冲突的导火索,让阿婆苦心为他争取到的这宝贵逃生时机彻底付诸东流,更会将整个清水寨拖入万劫不复的毁灭深渊。走,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艰难的选择。

他不再有丝毫的迟疑与留恋,猛地转身,将心中那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沿着被萤石幽光勉强照亮的狭窄通道,如同被无形弓弦射出的利箭,快速而决绝地前行。通道初时异常陡峭,倾斜向下,不断深入地底,周围的石壁渗出冰冷的寒气和浓重的水汽,寒意刺骨。行出一段距离后,通道转为漫长而略显压抑的平直,方向明确无误地指向山谷的后方,远离那片正在聚集风暴的中心。他的脚步迅捷如林间猎豹,却又轻灵似雪地飞狐,落地无声,只有灰衣布料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以及衣袂带起的微弱气流,在寂静的通道内拂过。然而,他的心神却如同一面被擦拭得纤尘不染、光可鉴人的古镜,清晰地映照着身后那正在急速恶化、如同火药桶般一触即发的险恶局势。每一步踏出,都仿佛不是踩在坚实的石道上,而是踏在一条由理智与情感交织而成的、紧绷到极致的钢丝之上。

与此同时,竹楼之外,清水寨那片原本用于欢庆节日、沐浴月光的空地之上。

被寨民们发自内心尊称为“蛊仙阿婆”的老人,独自一人,手持那根青翠欲滴、仿佛凝聚了整个山林生机的青竹杖,静静地屹立在清冷皎洁的月华与敌人手中那跳跃不定、充满侵略性的火把光芒交织的光影之中。她那瘦小、甚至因常年劳碌而微微佝偻的身影,与寨门外那黑压压一片、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般压境而来的人群,形成了视觉上无比震撼而悲壮的悬殊对比。

火把燃烧时发出“噼啪”的爆响,跳跃扭曲的光芒,如同恶魔的爪牙,映照出一张张或狰狞扭曲、或冷漠如冰、或充满了贪婪与欲望的面孔。来者成分之复杂,关系之微妙,堪称近年来苗疆乃至中原武林罕见的一幕:有身着统一褐色短打劲装、胸前以金线绣着狰狞翘尾毒蝎图案的沙蝎帮众,一个个眼神凶狠如狼,周身散发着长期杀戮积累下的血腥煞气,为首之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宛如铁塔,面容阴鸷得如同被风沙侵蚀千年的岩石,一双狭长的眼睛开阖间精光四射,瞳孔深处仿佛藏着择人而噬的毒蝎,正是威震西域、凶名能止小儿夜啼的沙蝎帮帮主,“赤蝎王”夏侯惊天!有全身笼罩在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夜行衣中、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毫无人类情感、如同万载寒冰深渊般眸子的“影楼”杀手,他们的人数看似不多,散落在各处,却完美地隐匿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气息晦涩难明,飘忽不定,如同潜伏在草丛阴影中、收敛了所有声息、只待最佳时机发出致命一击的冷血毒蛇;此外,还有约十余名穿着看似普通、实则用料讲究、剪裁合体的各色中原服饰的精干汉子,他们看似随意站立,但眼神锐利如鹰,太阳穴高高鼓起,呼吸悠长沉稳,彼此站位隐隐暗合某种玄奥阵势,气机微弱却坚韧地联成一片,显然是那神秘莫测的“上面”精心培养并派出的高手。这三方本应互相忌惮、甚至在某些利益上存在冲突的势力,此刻竟为了同一个目标——擒拿或格杀李不言,暂时放下了成见与算计,联手将小小的、一向与世无争的清水寨,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弥漫,连夜空中偶尔飞过的宿鸟都惊恐地绕道而行,不敢靠近分毫。

肃杀之气,如同西伯利亚南下的凛冽寒潮,瞬间冻结了山谷中原本流淌的宁静、祥和与生机。

夏侯惊天那如同沙漠中毒蝎凝视猎物般的冰冷目光,越过数十步看似不远却充满杀机的距离,死死地钉在阿婆那平静无波的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质感,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和不容置疑的霸道杀意,在寂静的夜空中冷冷传开,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老蛊婆,本王的耐心,向来有限。把你藏起来的那个戴着斗笠、穿着灰衣、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小子,乖乖交出来!他杀我帮中长老,毁我沙蝎帮颜面,夺我必得之重宝,罪该万死,万死难赎其咎!若你执意包庇,冥顽不灵,”他话音微微一顿,周身那股炽热而暴戾、仿佛源自地狱熔岩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火焰般轰然扩散开来,脚下的青草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卷曲、枯黄、最终化为焦黑的粉末!“今日,本王便亲自出手,踏平你这寨子,拆了你这竹楼,让你这清水寨,上至你这老虔婆,下至尚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孩,鸡——犬——不——留!”最后四个字,他是一字一顿,如同四柄重锤,裹挟着血腥的杀气,狠狠地砸在每一个清水寨苗人的心上,躲在竹楼缝隙后惊恐窥视的寨民们,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一些孩童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哭声都死死压抑在喉咙里。

阿婆面色依旧如同千年古井的深潭,波澜不惊,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闪烁。她手中青竹杖顶端的那个小巧银铃,仿佛感受到了外界那凝练如实质的滔天杀气,开始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空灵却带着一丝清晰警示意味的“叮咚”声响,在这死寂般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氛中,如同投入结冰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轻微,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此地,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扎根于这片土地千百年来所形成的笃定与不容侵犯的力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最毋庸置疑的事实,“清水寨世代居于深山,仰仗山神庇佑,自给自足,从不参与外界纷争,不理江湖恩怨是非。诸位,请回吧。”她的逐客令下得平静,却带着山岳般的坚定。

“放你娘的狗臭屁!”夏侯惊天身边,一个脾气火爆如同炸药、满脸虬髯如钢针的长老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杀意,猛地踏前一步,脚下地面微微一震,手中那柄淬着幽蓝色诡异光芒的弯刀直指阿婆,怒声咆哮,声震四野,惊起远处林间一片飞鸟,“老东西,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们派出的精锐探子,亲眼看见那小子跟着你进了这寨子,然后就消失在你这竹楼方向!踪迹到此为止!识相的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老子手中的‘幽蓝噬心刀’不讲情面,第一个拿你这老骨头祭刀!”他身上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让人不敢直视。

阿婆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前方的虚空,只是握着青竹杖的那只枯瘦却稳定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紧了一紧,声音依旧平和,却仿佛瞬间在身前筑起了一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老身说了,没有。”

就在这言语交锋、气氛紧绷到极致、仿佛一根头发丝落下都能将其引爆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真正的、从九幽地狱潜行而来的鬼魅,毫无任何征兆地从侧面一簇因火把光线死角而形成的浓重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常人视觉捕捉的极限,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扭曲的残影,目标直指阿婆身后那扇紧闭的竹楼窗口!是一名“影楼”杀手,他竟想凭借自身绝顶的轻功和近乎完美的隐匿之术,强行突破阿婆的阻拦,闯入竹楼进行搜查,以最直接、最粗暴的行动,打破阿婆那看似无懈可击的言语防御!

这一下变起肘腋,突兀到了极点,寻常高手即便能反应过来,身体也绝难跟上如此诡诈迅疾的速度!

然而,阿婆仿佛背后真的生有眼睛,又或者她数十年的阅历早已让她对人性之卑劣与江湖手段之诡诈了如指掌,早已预料到对方必然会有此试探乃至强攻之举。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道疾扑而来的、充满威胁的黑影,只是握着青竹杖的手腕,以一种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却又妙到毫巅、蕴含着某种独特韵律的角度,轻轻一抖。

“叮铃——”

银铃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铃声不再是空灵涤荡,驱散迷雾,而是骤然变得尖锐、急促,仿佛有无数细如牛毛的金针银针在相互高速撞击、摩擦,声音凝聚成束,带着一种直刺灵魂深处、专破护身罡气与精神防御的、奇特的、充满破坏性的韵律波纹,以银铃为中心,如同水波般骤然扩散开来,笼罩了那片区域!

那疾冲的“影楼”杀手,身形在距离竹楼窗口尚有数尺之遥时,猛地一滞!仿佛不是撞上了坚硬的墙壁,而是闯入了一片无形无质、却充满了粘稠至极的阻力与无数锋利精神尖刺的诡异力场!他前冲的惊人势头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遏制,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随即,他发出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其中痛苦的闷哼,双手猛地抱住仿佛要炸开的头颅,身形彻底失去平衡,踉跄着连连向后倒退数步,才勉强依靠着深厚的功力站稳。他脸上的黑色面巾剧烈地起伏颤动,面具下那双原本冰冷无情、如同万年寒冰的眸子,此刻竟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与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仿佛刚才那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瞬间,他的神魂意识遭到了无数无形细针的疯狂穿刺与残酷搅动!精神上的创伤,远比肉体伤势更可怕!

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极致的死寂!

落针可闻!

甚至连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沙蝎帮众脸上那原本嚣张不可一世的气焰为之一窒,眼神中多了几分惊疑不定;那些一直冷眼旁观的中原高手,瞳孔也是微微收缩,脸上首次露出了真正的凝重与深深的忌惮之色。这老蛊婆的手段,果然如迷雾般诡异莫测,伤人于无形无影之间!仅仅凭借一个看似普通的银铃,随意一摇,便能隔着如此距离,重创一名以诡异迅捷、精神坚韧着称的“影楼”精锐杀手!这份对音律之道、对精神异力的掌控与运用,简直已臻化境,鬼神难测!

夏侯惊天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鸷、深沉,仿佛有两团来自地狱的鬼火在他瞳孔深处剧烈地燃烧、跳跃。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显示出他内心的怒火与杀意正在积聚到顶点。他缓缓地,如同在抬起一座无形的山岳般,抬起了他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右手。随着他的动作,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霸道、仿佛能将金石瞬间熔化为汁液的恐怖气息,开始在他周身疯狂地凝聚、攀升、压缩!他脚下的地面,甚至开始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仿佛被高温炙烤,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极致的热力而呈现出水波般的扭曲纹路,脚下的青草更是在瞬息间化为飞灰!“老——蛊——婆——”他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冰窟的最深处挤出,带着令人血液都要冻结的浓烈杀机,“本王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尽。这是最后一遍问你,交,还是不——交?!”

伴随着他这最后通牒的,是他身后那数十名沙蝎帮众齐刷刷亮出的、淬着各种诡异剧毒的兵刃,刀锋剑影在火把下反射出幽蓝、碧绿、暗紫等不祥的光芒,腥臭刺鼻的气味随风弥漫,令人作呕;“影楼”的杀手们虽然依旧如同石雕般隐匿在暗处,但那股冰冷刺骨、如同毒蛇信子般锁定目标的杀机,却如同无数道无形的丝线,从各个最刁钻、最致命的角度,死死缠绕、钉住了场中央那孤零零的瘦小身影;而那些中原汉子,也各自凝神提气,或掌蕴风雷,或指扣暗器,气息沉稳而锐利,气机隐隐联成一片,如同在阿婆周围编织了一张无形而坚韧、疏而不漏的天罗地网,彻底封堵了她所有可能闪避或突围的路线。

大战的阴云,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死亡的雷霆,下一秒,似乎就要撕裂夜空,轰然降临!

阿婆孤身一人,站在众多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高手形成的包围圈最中心,瘦小的身躯在熊熊火把的映照和周围众多高大身影的衬托下,显得如此单薄、渺小,仿佛狂暴海洋中一叶随时可能被巨浪拍得粉碎的孤舟。然而,她那挺得笔直、仿佛承载着身后整个寨子希望与重量的脊梁,以及那双清澈如水、此刻却燃烧着为守护而战、不容丝毫侵犯的决然火焰的眼眸,却让她仿佛化身成为一座自开天辟地以来便矗立于此、历经万劫而不倒、不可撼动、不可逾越的巍峨山峰!她的气势,竟在某种程度上,与那滔天的杀气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她再次摇了摇手中的青竹杖。

银铃作响。

但这一次,铃声彻底褪去了所有的空灵与柔和,变得高亢、锐利、激昂,如同古战场上,大将军在面对十倍于己的强敌时,毅然拔剑出鞘,剑锋划破长空时那一声裂帛般的、足以点燃全军热血的铮鸣!充满了金铁交击的冰冷肃杀与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壮烈决绝!

“清水寨,立寨三百年,历经无数风雨沧桑,刀兵水火,从未向外力低头,不惧任何威胁。”

她的声音依旧不算洪亮,却如同深深嵌入大地的磐石般坚定,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传入每一个敌人的耳中,也如同暖流般,注入那些在竹楼中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却又因她这无畏的身影而逐渐滋生勇气与决心的寨民心中。

“祖训在上,山神见证。”

“此乃我族净土,不容亵渎。”

“若要战——”

她将青竹杖重重一顿地面,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仿佛敲响了宣告战争开始的、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战鼓。整个山谷似乎都随着这一顿而微微震颤。

“那——便——战!”

秘道之中,正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灰色闪电般前行的李不言,脚步猛地一顿!硬生生止住了前冲的势头,钉在原地!

尽管隔着厚厚的土层、坚硬冰冷的石壁,尽管通道内充斥着足以让常人平心静气的宁神药香,但他那敏锐到超越常理、与寂灭刀意融为一体的灵觉,依旧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冰冷的针,从四面八方同时狠狠刺入!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那股在外界骤然爆发、不再有丝毫掩饰的、混合了夏侯惊天那焚尽八荒的炽热霸道、“影楼”杀手那阴冷蚀骨如附骨之疽的诡异杀机、以及中原高手那绵密锐利如天罗地网的森然气劲的、如同数十座火山同时喷发、万千海啸叠加席卷般的恐怖杀气浪潮!这股毁灭性的力量汇聚、碰撞、压缩,仿佛一个无形的、巨大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漩涡正在形成,而漩涡那平静却致命的中心,正是那个独自站立、以衰老瘦弱之躯直面这场毁灭风暴的蛊仙阿婆!

他知道,言语的屏障已被彻底、无情地粉碎。

和平的最后一丝微光已彻底湮灭在贪婪与杀意的黑暗之中。

战斗,已经无可避免地开始了。

或者说,一场为了给他争取到哪怕多一瞬逃生时间而进行的、结局在开始前似乎就已注定的、悲壮而惨烈的阻击,已经在那片月光与火光照耀的空地上,拉开了血色的序幕。

他没有回头。

甚至没有让那在刹那间因极度愤怒与无力而骤然攥紧、指节发白的拳头,发出任何一丝骨节摩擦的细微声响。

此刻的回头,是毫无意义的软弱,是自毁长城般的愚蠢,更是对阿婆那毅然决然的牺牲与守护意志的最大亵渎。

唯有前行,不顾一切地前行,压榨出身体的每一分潜力,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抵达南海之滨,找到前往那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归墟”的方法,掌握足以颠覆眼前这一切不公与强权的、绝对的力量,才能不辜负这份以生命为代价的、沉重如山的馈赠,才能解开所有缠绕在他命运轨迹上的谜团与诅咒,才能真正拥有终结这一切无谓纷争、贪婪罪孽与淋漓鲜血的力量!

他的眼神,在通道两侧萤石投下的、柔和却冰冷的光晕映照下,变得比北极万载不化的玄冰更加冰冷,比经过千锤百炼、淬火万次的寒铁更加坚定、更加纯粹。体内那浩瀚如星海、冰冷如虚无的寂灭刀意,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狂暴的速度无声地奔流运转,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绝对零度寒流,所过之处,将心头那一丝因感动而产生的涟漪、那一缕因自身无力而产生的焦躁、那一份因牵连无辜而产生的深沉愧疚……所有属于“人”的、可能会影响判断与速度的软弱情绪波动,尽数斩灭、冻结、彻底化为虚无!只留下最纯粹、最坚硬、最冰冷、唯一的目标和前行的意志——向南,出海,归墟!

通道开始明显向上延伸,坡度渐陡,脚下的石阶变得潮湿而滑腻,前方隐约传来隆隆的、仿佛万马奔腾般的水声,以及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腐烂枝叶和特殊腥味的、潮湿的泥土气息。出口,应该就在不远处了。而那之外,便是阿婆临别时郑重告诫的、被苗疆各族视为绝对禁区、有进无出、被称为“黑水沼泽”的死亡地带。

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通道内那带着浓烈药香的冰冷空气,仿佛要将这份来自清水寨最后的守护气息烙印在灵魂深处,随即,他眼中最后一点人性化的波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绝对理性的冰冷。他猛地将速度再次提升,身影在蜿蜒向上、越来越狭窄的通道中,拉出一道几乎要融入光线本身、模糊不清的淡灰色残影,如同一个追逐死亡的幽灵,义无反顾地扑向那未知的、充满无尽险恶的前路。

身后的清水谷,杀声或许已然震天动地,兵刃交击之声、内力碰撞的轰鸣、以及濒死的惨嚎或许已然撕裂夜的宁静,殷红的血光或许已然映红那轮曾经见证安宁的清冷月夜。

而他的前路,是更加未知、更加诡谲、充满了无尽险恶与死亡陷阱的、连苗疆最勇敢的猎手都不敢深入的沼泽,以及那沼泽之后、浩瀚无垠、喜怒无常、隐藏着更多古老秘密与危险的神秘海洋。

但,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无间地狱,是毒虫遍布的泥淖,还是吞噬一切的漩涡,他手中的刀,他心中那已然攀升至顶点的寂灭之意,已准备好斩开一切迷障,寂灭一切阻碍,直至抵达那命运的终点,或者,在其中彻底燃尽。

这,是他选择的道路。

亦是他的宿命。

无人可挡。

神佛……亦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