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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守归墟之门 > 第95章 归墟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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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

无止境的船行。

浪里飞这叶孤舟,仿佛成了这无垠碧蓝之上唯一移动的标点,正以一种近乎固执的平稳,在浩瀚得令人心生敬畏也心生绝望的海绸上,持续向南滑行。日影在船尾拖出长长的、寂寞的痕迹,又被永恒的海浪悄然抹平。它将那片不久前还充斥着钢铁断裂的呻吟、木屑纷飞的惨烈、以及人类濒死前最绝望呼号的海域,远远地、决绝地抛在了身后,仿佛那只是一场短暂而喧嚣的噩梦,醒来后,唯有海天依旧。海风,似乎也因此变得纯粹了许多,只余下最原始、最本真的咸湿气息,与一种包容万物也漠视万物的、令人感到自身渺小的浩瀚。

李不言盘膝坐于船头,身形随着船只极其轻微的起伏而自然摇曳,仿佛他已与这艘小船、这片大海达成了某种神秘的和谐,成为了这寂寥画卷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斗笠低垂,粗糙的边缘投下深深的阴影,将他大半张脸孔遮掩,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仿佛由礁石雕琢而成、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下颌。方才那斩断巨舰、近乎神魔的一刀,对他而言,仿佛真的只是信手拂去了衣衫上沾染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连在他古井无波的心湖中,都未能激起一丝值得回顾的涟漪。杀戮与生存,于他,似乎只是呼吸般的本能。

唯有他自己能清晰地内视到,体内那源自寂灭本源、带着万物终结气息的刀意,正以一种玄奥莫测的路径缓缓流转、循环,周而复始,无始无终。它不仅未曾因那惊世一击而有半分损耗,反而在与浩瀚大海的包容、与天地风暴的狂怒、以及与生死搏杀的极致淬炼共鸣之后,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精纯、也更加深邃内敛,如同被千锤百炼后剔除所有杂质的寒铁。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股代表着与力量的掌控,正在向着一个更精微、更不可思议、甚至开始隐隐触及某种天地边缘的境地,悄然迈进。这是一种于极致的毁灭中寻求的、危险的,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却又充满了令人无法抗拒的强大诱惑。

航行的日子,在空旷与寂寥中被无限拉长,时间失去了意义。日升月落,周而复始,仿佛永恒的轮回,金色的晨曦与血色的残阳交替染红海面,却照不透他斗笠下的阴影;星河流转,璀璨冰冷,无数星辰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钻石,无声地诉说着宇宙的荒寂与自身的渺小。他依照脑海中那两份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地域,却诡异地指向同一终点的地图——楼兰古卷的苍凉神秘与南海秘图的诡异妖娆——不断微调着浪里飞的前行方向。指尖在海图虚影上划过,每一次微小的偏移,都可能意味着生与死的天壤之别。海图之上,代表已知航道、岛屿、乃至危险暗礁的标记变得越来越稀疏,直至最后,视野里只剩下大片令人心生不安的、纯粹的空白,以及那些象征未知危险的、扭曲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怪异符号。这意味着,他正彻底远离人类文明的触角,驶向真正意义上人迹罕至、连最勇敢的探险者都望而却步、连最离奇的传说都显得模糊不清的远海绝域。这里,是连海神都可能遗忘的角落。

周围的环境,开始呈现出明显而诡异的变化。海水的颜色,不再是他熟悉的、充满生机的碧蓝或深邃的墨绿,而是变得越来越深,如同被打翻的、浓稠的墨汁缓缓浸染、扩散,从原本就足够深邃的墨蓝,渐次转为一种近乎吞噬一切光线、令人望之心悸的、沉郁得化不开的深靛。仰望天空,那原本熟悉的穹顶似乎也变得更加高远、更加疏离,充满了拒绝的意味。稀薄而变幻不定的云层,拉扯出奇异的、仿佛不属于人间的、扭曲的形状,透着一股静谧中潜藏的不祥美感,如同远古邪神漫不经心的信手涂鸦。这里的风,也带上了一股莫名的、深入骨髓、直达灵魂的寒意,并非单纯物理意义上的温度降低,而是一种仿佛源自生命最原始本能的对未知、对虚无、对那可能存在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的凛然敬畏。

偶尔,在他那经过无数次生死淬炼、变得异常敏锐的灵觉感知的最边缘地带,能到一些无法窥其全貌的、巨大到令人窒息、连想象都感到乏力的黑影,在极深极暗、阳光永远无法触及的海域之下缓缓游弋,它们投下的阴影,足以笼罩数里方圆的海面,带来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碾压的、最原始的心悸,仿佛是自太初时代便沉睡在远古深渊中的、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泰坦巨兽,偶尔翻动一下它们布满鳞甲或褶皱的、山峦般的躯体。也有时,会遇到成群的、通体近乎透明、内部却散发着幽蓝或惨绿等诡异光芒的奇异水母,它们如同被诅咒的、来自异度空间的星空碎片,无声无息地漂浮在船周,将周围的海水映照得光怪陆离,变幻莫测,美得妖异绝伦,却也美得致命,仿佛每一丝光芒都蕴含着腐蚀灵魂的剧毒。对于这些远海真正的主人,这些可能蕴含着未知恐怖的存在,李不言都选择收敛气息,小心地、远远地避开,不愿在此刻节外生枝,惊动这些沉睡的或游荡的深渊住民。他的目标明确,不愿被任何意外打断。

越是向南,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渗透进灵魂深处的寂静感,便如同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冰冷迷雾,越发浓重地笼罩下来,包裹着船只,也包裹着船上的人。并非绝对意义上的没有声音——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拍打着浪里飞的船身,发出单调的哗哗声;风声依旧在耳边呜咽,时而低沉,时而尖锐——但这些原本熟悉的声音,此刻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巨大的、存在于概念层面的存在吸收、过滤、扭曲了一般,变得空洞、遥远,失去了原本的鲜活与生气,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而坚韧的墙壁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甚至连以往总能见到的、追逐着船尾浪花嬉戏的海鸟踪迹,也几乎彻底绝迹,仿佛这片愈发诡异、愈发深沉的海域,本能地拒绝着、排斥着一切属于的气息,是一片被生命主动遗弃、或者说,是被某种更高规则所禁止的领域。死寂,在这里成为一种活着的、呼吸着的实体。

这一日,时值正午。

按照常理,本应是一天中阳光最烈、海天最明亮的时刻。

然而,眼前的天空,却阴沉压抑得如同迟暮的黄昏,甚至更像是暴雨将至、乌云压城城欲摧的那一瞬间。那轮本该高悬中天、散发光与热的太阳,被一层厚重得化不开的、铅灰色的、仿佛浸透了水银的云霭彻底阻隔、吞噬,只有些许惨白得如同病人脸庞的光线,挣扎着、无力地透射下来,将原本应波光粼粼的海面,映照得一片死气沉沉,失去了所有蓝色的活力,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与生机,都在这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剥夺、稀释,只剩下灰与白的单调,以及那深靛海水中蕴含的、令人不安的底蕴。

就在这片灰暗、压抑、仿佛连时间都变得粘稠的视野尽头,前方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极其模糊、却又在感知中无比清晰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扭曲蠕动的界限!就仿佛有一支无形的、饱蘸着最纯粹墨汁的宇宙巨笔,带着某种漠然的意志,在那里随意而粗暴地、划下了一道分割现实与虚无、已知与未知、甚至可能生与死的界线!界限之外,是那片虽然诡异但尚且属于认知范畴的深靛色海水;而界限之内,却是一种无法用任何世间言语准确形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一切色彩、一切声音、甚至一切概念的——绝对的之色!那并非世人所能理解的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更加本质、更加原始的,是连与、与这些基础定义都失去意义的、混沌未开的太初状态!

与此同时,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深处、自世界诞生之初便已存在的嗡鸣声,开始隐隐约约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如同逐渐上涨的潮水般,传入李不言的耳中,这声音直接绕过了耳膜,敲击在他的灵魂意识之上!那声音并非源自某个特定的方向,而是源自四面八方,源自脚下那深不可测、仿佛连接着九幽的海渊,甚至源自头顶那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天空,仿佛整个空间结构本身,都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而恐怖、带着某种毁灭韵律的频率,微微震颤、共鸣着。这嗡鸣,不带任何感情,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的、仿佛万物终结之序曲般的、永恒的韵律,听得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自我的消解感,仿佛自身也要化作这嗡鸣的一部分,归于永恒的寂静。

李不言缓缓站起身,一直盘坐的身形挺直如松。斗笠下的目光,在起身的瞬间,变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刚从冰泉中取出的寒铁,锐利得仿佛能刺穿虚空,穿透那层无形的隔膜,牢牢地、带着无比的专注与警惕,钉在前方那片散发着不祥与终极诱惑气息的之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紧贴胸口、妥善收藏的那两份古老地图——楼兰古卷与南海秘图——此刻似乎也在微微发烫,并非物理上的高温,而是一种源自本源的、灵性的灼热,与远方那片禁忌之海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跨越了时空的呼应、共鸣!仿佛它们本就是来自那里,或者,是指引向那里的。

他知道,他到了。

或者说,在经历了漫长的航行、无数的风险之后,他终于真正地、近距离地接近了那个在苗疆秘典中被视为绝对禁忌、在楼兰古卷中被语焉不详地模糊记载、连更为详尽的南海秘图都只能勉强勾勒其边缘轮廓的传说之地——

归墟之海。

万物终结之地,亦或是……万物起始之源?那个连最古老的智慧都充满了矛盾与敬畏的终极之谜所在。

他下意识地降低了船速,内力微吐,作用于船桨与船舵,让浪里飞以一种近乎凝滞的、充满敬畏的缓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条仿佛划分阴阳、分隔生死、界定存在与虚无的神秘界限。越是接近,那股低沉而持续的、源自空间本身的嗡鸣声就越是清晰、越是宏大,如同万千雷霆在极远处同时闷响,震得人耳膜刺痛欲裂,心脏都仿佛要被这恐怖的频率牵引着、共振着,下一刻就要碎裂开来!空气中的那股源自灵魂层面的寒意,也骤然加剧,那是一种仿佛能直接冻结思维、湮灭意识、将生命之火彻底吹熄的绝对冰冷,与物理上的低温截然不同,是更为本质的。

他屏息凝神,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化作了船的一部分。随后,他尝试着将自身那经过无数次淬炼、早已变得敏锐无比、足以洞察细微生命波动的灵觉,如同最纤细而坚韧的触角般,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向前延伸,试图探入那片之海,感知其内部的能量流动、结构奥秘,哪怕只是最边缘的一丝规律。然而,他的灵觉在触及那条界限的瞬间,就如同脆弱的雪花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烘炉,又如同泥塑的牛偶闯入了无边无际的狂暴瀚海,连一丝最细微的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恐怖力量瞬间吞噬、撕扯、扭曲、最终彻底消解于无形!反馈回来的感知,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感到绝望与自身渺小的,以及一种混乱到极致、狂暴到极致、仿佛能绞碎一切有形与无形之物、连时间和空间概念都模糊不清的涡流意念!那里,仿佛是一个巨大无朋、存在于概念层面的、专门负责湮灭与归墟的能量与物质的终极漩涡,它无情地、永恒地撕扯、碾压、湮灭着一切敢于窥探其秘密、敢于挑战其权威的存在。那里,是感知的禁区,是生命的绝地。

他迅速收回灵觉,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这是他极少外露的情绪波动。仅仅是这归墟最外层、最边缘的地带,便已经拥有如此恐怖、近乎天地规则般的吞噬与湮灭之力,那么其真正的核心区域,又该是何等毁天灭地、超乎想象的景象?难怪苗疆那些以生命守护古老秘密的祭司,会以最严厉、最不容置疑的口吻,在世代相传的秘典中刻下血色的警告——入归墟者,十死无生。这并非夸张的恐吓,而是冰冷的事实。

他深吸一口那带着冰冷死寂气息、仿佛能冻结肺腑的空气,强行压下灵觉受创带来的一丝微弱眩晕感,再次于脑海中清晰地映照、仔细地对照那两份得来不易的地图。楼兰古地图上,关于这片区域,只有一个极其抽象、模糊的、仿佛随时都在旋转的深邃漩涡状标记,旁边配以几个早已失传、笔画扭曲、充满古老而严峻警示意味的符文,整幅图都散发着一股来自时间长河上游的、苍凉而严峻的神秘气息。而那份得自南海秘境的残图,则显得稍微与一些,在其边缘区域,用极其细微、扭曲得如同痉挛蛇类的线条,勉强标注了几条看似可以通行的、蜿蜒曲折、时断时续的路径,就如同在狂暴肆虐、足以撕裂一切的雷霆风暴中,试图寻找那瞬息万变、脆弱不堪、随时可能崩塌的缝隙。然而,命运仿佛在此刻开了一个极其残酷的玩笑,地图残缺破损最为严重、几乎无法辨认的那部分,恰恰是接近归墟核心区域最为关键、也最可能是最危险的路段!这缺失,如同在万丈深渊前,突然抽走了唯一的独木桥。

他必须在此刻,于这归墟的边缘,做出关乎生死的抉择。是选择相信这份来历不明、真伪难辨、且残缺不全的南海残图,抱着侥幸心理,沿着那几条看似、实则吉凶未卜、可能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的路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前行?还是彻底抛开所有外物依赖,完全凭借自身日益精进的寂灭感知、与超越常人的实力和意志,以力破巧,以绝对的信念强行闯进这片连上古传说都望而却步的死亡禁域?

就在他心神高度集中,摒弃所有杂念,于脑海中急速推演、权衡每一种可能带来的利弊与后果之际——

异变,再生!

侧后方的海面上,空间仿佛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般,产生一阵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曲涟漪,紧接着,毫无任何征兆地,如同从另一个维度渗透出来,凭空浮现出三艘通体漆黑、造型狭长锋锐如死神镰刀、船帆上绣着诡异而妖艳的血色弯月标记的快船!这些船仿佛不是航行于物质世界的海上,而是从阴影的帷幕之后、从死亡的国度里直接滑出,它们出现得悄无声息,没有激起半分浪花,没有带来任何气流的变化,但其突进的速度却快得违背常理,如同三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正形成一个极其阴毒、封堵了所有常规退路的扇形包围圈,向着他和他脚下那叶孤零零的浪里飞,无声而迅疾地包抄而来!杀气,凝练如实质,比海风更冷。

影楼!

这群如同附骨之疽、阴魂不散、执着得可怕的黑夜行者,竟然也凭借着他们诡异莫测的追踪术,一路追寻到了这里!而且,他们极其精准地选择了在这个最接近归墟、环境最诡异、最凶险莫测、足以让任何人心神不宁的地方,悍然动手!时机、地点,都拿捏得如此精准、如此毒辣,显然是要利用这绝地之势,最大限度地削弱猎物的状态与意志,毕其功于一役!

当先一艘黑船的船头,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般,站立着一个同样身着漆黑紧身夜行衣、脸上覆盖着暗金色、雕刻着繁复诡谲、仿佛能吸摄心神花纹面具的身影。与此前遭遇的那些级别的杀手截然不同,此人周身气息更加晦涩、更加深沉内敛,仿佛他本人就是一片浓缩到极致的、拥有生命的阴影,完美地、无懈可击地融入了周围阴暗的海天背景之中,气息与自然几乎融为一体,若非肉眼直视,仅凭气机感应,几乎难以察觉其存在。他手中,正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某种致命韵律地把玩着两柄不足尺长、通体乌黑、毫无光泽、刃口却流动着暗红色、仿佛由无数生灵凝固的鲜血淬炼而成诡异光泽的匕首。那匕首每一次看似随意的翻转、跳跃,都带起一丝若有若无、却直刺鼻端的血腥煞气,令人作呕。

交出海图,暗金面具人的声音响起,沙哑、干涩,如同两片生锈的千年铁片在相互摩擦,挤压出的声音,不带丝毫人类应有的感情温度,只有一种浸透了无数死亡与黑暗的、直透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杀意。留你全尸。他顿了顿,面具下那双毫无波动、如同万年寒冰的眸子,似乎微微转动,扫了一眼远处那片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之海,补充道,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源自某个古老而森严训诫的、本能的忌惮:归墟,不是你能踏足之地。这句话,不像威胁,更像是一种……陈述,一种基于某种古老认知的警告。

李不言缓缓转过身,灰色的衣袂在海风中微微拂动,面对这三艘如同自幽冥最深处驶来的不速之客。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种闲适,却每一步都蕴含着山岳般的沉稳与不可撼动。

前有吞噬一切、连灵觉都能瞬间湮灭的归墟之海,散发着终极的未知与危险,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后有如影随形、诡秘莫测、手段狠辣的索命杀手,携带着冰冷的杀意与对海图的贪婪,是步步紧逼的利刃。

他独自一人,站在浪里飞那小小的、在巨舰与诡异快船对比下显得格外脆弱的船头之上,仿佛立于一场即将爆发的、连接着人间与幽冥、生存与毁灭的恐怖风暴的最中心。天地虽大,此刻却仿佛只剩他一人一刀。

他没有去看那三艘散发着不祥气息、如同深渊巨口的黑船,也没有去注视那个气息最为危险、仿佛阴影化身的暗金面具人。

他的目光,越过他们,越过这短暂的、人间的纷争,再次平静而深幽地,投向前方那片仿佛能终结一切、代表着宇宙最终奥秘与自身宿命所在的之海。那目光中,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专注与决然。

然后,他抬起手,用那稳定得可怕、仿佛即使天地倾覆也不会颤抖分毫的指尖,轻轻地、如同抚摸情人的面颊般,拍了拍腰间的刀鞘。只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凝聚了他所有的意志与力量。

我的路,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清晰地穿透了那低沉的、扰人心神的空间嗡鸣与四周呼啸的海风,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所有退路、所有侥幸的、钢铁般的决绝,我自己走。

他顿了顿,斗笠下的目光似乎骤然凝聚,收缩,如同两道经过亿万次锤炼、终于在此刻彻底出鞘的绝世刀锋,冰冷地、带着实质般的压迫感,扫过影楼的三艘快船,尤其是在那暗金面具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挡路者,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与他心意相通的内力轰然爆发!他脚下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浪里飞,仿佛在这一刻被注入了某种狂暴而决绝的灵魂,船身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船速在刹那间飙升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极致!不是后退躲避锋芒,不是转向寻求周旋之机,而是……径直地、义无反顾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如同扑火飞蛾般的悲壮与决绝,冲向了那条分隔正常海域与归墟之海的、扭曲而恐怖、散发着湮灭气息的界限!

他竟然……在影楼杀手逼近、前有绝地的绝境之下,主动选择了冲向那片连自身灵觉都能瞬间吞噬、连苗疆古老传说都称之为十死无生的绝对死亡之海!这已非勇气所能形容,这更像是一种……源于骨子里、对自身道路的极端执着,以及对身后追杀者的极致蔑视!

这一幕,显然也完全出乎了所有影楼杀手的预料,彻底打乱了他们精心策划的围猎节奏。就连那一直表现得冷漠如冰、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暗金面具人,一直稳定把玩着血色匕首的动作,也不由得微微一滞,那双隐藏在冰冷面具后的、见惯了死亡与诡异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而李不言,与他那叶承载着无数故事的孤舟浪里飞,已化作一道决绝的、一往无前的灰色流光,悍然闯入了那片代表着终极未知、终极危险、也或许隐藏着自身终极答案的——

归墟领域!

身影在与那之色接触的瞬间,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便彻底消失无踪。只留下后方海面上,三艘骤然减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漆黑快船,以及那片永恒嗡鸣、吞噬一切的死寂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