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未说尽,但萧长恂立刻明白了她的顾虑。
皇帝病重,皇子争位,他这边若高调请封世子,确实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萧长恂冷哼一声,将儿子交给乳母,走到床边坐下,目光锐利:“正因局势未明,才更要早些定下名分,以安内外之心。本侯嫡长子,立为世子,名正言顺!至于京城那些人……”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本侯如今坐拥北地数十万雄兵,新立大功,他们还敢明目张胆地动本侯世子不成?”
他有这个底气和实力。北境一战,他的军威达到顶峰,朝廷如今自顾不暇,绝不敢在此时与他撕破脸。请封世子,不仅是确立承曦的地位,更是向天下宣告他萧长恂基业有继,势力稳固。
谢流光看着他眼中睥睨天下的自信,知道此事他已深思熟虑。她不再多言,只柔顺道:“将军思虑周全,妾身明白了。”
萧长恂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想起她在此战中暗中筹措粮草的功劳,以及产子时的凶险与坚韧,心中软了一块,语气也不自觉地放得更缓:“你放心,有本侯在,无人能动你们母子分毫。这世子之位,是曦儿应得的。至于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待曦儿世子之位落定,本侯会再上奏章,为你请封。”
为她请封?谢流光抬眼,眼中适当地流露出惊讶。
按制,亲王、郡王正妻方可称妃。萧长恂如今是镇北将军,虽权势滔天,但名义上仍是臣子。他若为她请封,这封号……意义非凡。
萧长恂没有明说是什么封号,但谢流光已心知肚明。他要给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将军夫人的诰命。这是在为日后更进一步,提前铺垫。
“妾身……谢将军。”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这一切,似乎正沿着她预期的轨道前行,甚至更快。
萧长恂的请封奏章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城。尽管京城如今因皇帝病重而暗流汹涌,但这道来自北地最强藩镇的奏章,依旧引起了轩然大波。
如今监国的二皇子与垂帘的董太后,虽对萧长恂忌惮不已,但在此敏感时刻,绝不愿节外生枝,激怒这头雄踞北地的猛虎。不过旬日,朝廷的封赏旨意便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北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将军萧长恂之子承曦,聪颖早慧,乃嫡长正统,深慰朕心。特册封为世子,赐铜印紫绶,钦此——”
天使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将军府正厅响起,满府僚属、家仆跪了一地。
萧长恂与谢流光并肩跪在最前方。谢流光怀中抱着包裹在明黄色襁褓里的萧承曦,听着那“世子”两个字,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成了!她的曦儿,名分已定!
虽然不是亲王世子,但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自明。朝廷这是在默许,甚至是承认了萧长恂裂土封王的既成事实!
“臣(妾),谢主隆恩!”萧长恂与谢流光齐声叩谢。萧长恂接过那沉甸甸的世子铜印,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送走天使,府中再次陷入欢庆。
世子之名落定,意味着未来的继承权清晰无比,对于依附于萧长恂的整个势力集团而言,无异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然而,在这满府欢腾中,西北角那荒僻的废院里,却传来一阵如同夜枭般凄厉癫狂的笑声。
柳轻柔缩在冰冷的炕角,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早已没了昔日半分风采。她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和鞭炮声,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疯狂。
“世子……哈哈……世子!谢流光!你个贱人!你抢了我的位置,抢了我的夫君,如今连世子的名分也给了你的野种!”她嘶哑地咒骂着,指甲在土炕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我还没死!我还没死呢!”
她猛地扑到墙角,疯狂地扒拉着松动的砖块,从里面掏出一个脏污不堪的小布偶,上面用早已干涸发黑的血写着模糊的字迹,依稀可辨是“谢流光”和“萧承曦”,浑身扎满了细针。
“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的恂哥……他会回来的……他会看清你这个毒妇的真面目……”她紧紧攥着那个布偶,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看守的婆子在外间听得毛骨悚然,啐了一口:“真是疯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还做梦呢!”
废院的疯狂与诅咒,被厚重的院墙隔绝,传不到那片喜庆之中。
澄心苑内,谢流光轻轻摩挲着那方小小的、却代表无限未来的世子铜印,目光沉静。
名分已定,只是第一步。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京城的风云,其他势力的觊觎,还有萧长恂身边可能出现的新的威胁……
她低头,看着怀中儿子恬静的睡颜。
曦儿,娘亲会为你,将这世子的名分,坐得稳稳的。将来,这北地,这天下,都将是你的囊中之物。
她抬眼,望向窗外。天色湛蓝,广阔无垠。属于她和她儿子的时代,正伴随着这世子铜印的降临,缓缓拉开序幕。
而暗处的魑魅魍魉,也必将随着这权力的更迭,再次蠢蠢欲动。但她,已做好了迎接一切风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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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铜印的尘埃落定,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扩散至北地乃至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萧承曦的满月宴,成了各方势力暗中角力与表态的舞台。贺礼之贵重,言辞之恭敬,远超寻常藩镇世子规格,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萧长恂虽未明言,但眉宇间日渐深重的威仪,与麾下将领幕僚愈发激昂的议论,都清晰地指向一个方向——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已不再遥不可及。
谢流光产后调理得当,身子恢复得极快。她并未沉溺于世子生母的荣耀之中,反而更加勤勉地处理府务,协调各方关系,将萧长恂日渐庞大的后宅与依附的世家内眷打理得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