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小花拽了拽他的衣角,“你咋不说话了?”
赵铁蛋蹲在自家漏风的草棚下,用破麻袋擦着锈迹斑斑的镰刀。
铁蛋抬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没啥。”
其实有啥。
铁蛋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爹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临咽气前,拉着他的手说,“铁蛋,人这一辈子啊,就跟这镰刀似的,用着用着就钝了,磨磨还能用。”
当时他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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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蛋儿!”吴老虎从墙外探出个脑袋,“走不走?德旺爷那儿有活。”
铁蛋站起身,把镰刀挂在墙上,“小花,看着小草,我去干活儿。”
路上,老虎絮絮叨叨:“你知道不?昨天黄老师又拒绝去县城了,五封信啊,县里都快把他当宝贝疙瘩了。”
铁蛋踢着路边的石子,“人家有人家的想法。”
“啥想法?放着好日子不过,在咱这穷地方受罪?”老虎摇头晃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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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张德旺的木工坊,老头正摆弄一块榆木板,看见铁蛋,他放下手里的活:“来了,今天教你开榫。”
铁蛋搓搓手,“德旺爷,我……我想多学点能挣钱的活。”
老头抬眼看他,目光在他补了又补的衣服上停了停:“急啥?饭得一口一口吃。”
“可是……”
“没啥可是的。”德旺爷递给他一把锯子。
铁蛋接过锯子,想起爹说过的话,是啊,磨磨还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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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子里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馍。
刘三奶提着个竹篮子,“铁蛋,过来。”
“三奶,我不能白拿……”
“谁说白拿了?”三奶瞪他一眼,“前些日子你帮我挑水,工钱还没给呢。”
铁蛋知道那不是工钱,可看着三奶认真的样子,只好接过,咬了一口,是玉米面掺了点白面,香得很。
“铁蛋啊,”三奶坐在木墩儿上,看着他吃,“你爹走的时候,我在场,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仨。”
铁蛋咽下嘴里的窝头,喉咙有点哽。
“他说啊,铁蛋儿这孩子,心眼实,就是太要强。”三奶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你爹还说,铁蛋要是撑不住了,让他记得张张嘴。”
铁蛋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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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他在木工坊里专心开榫,德旺爷时不时过来指点两句。快傍晌了,黄明远路过,手里拿着几本书。
“铁蛋,”黄老师停下脚步,“上次赶集的时候送你的《少年木工》看的怎么样了。”
“黄老师,我……我识字不多。”
“不多就学呗,我当年刚来村里,也不是啥都会。”他顿了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县城吗。”
铁蛋摇头。
“因为我发现,教书这事儿啊,就跟你爹种地一样,种子撒下去,总得等它发芽,我要是走了,谁来等。”
铁蛋若有所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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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斜,他收拾好工具准备回家,路过供销社,王富贵正帮他爹卸货。
“铁蛋儿”,富贵喊住他,塞给他几颗小孩酥,“拿着,给你妹妹们。”
“我没钱……”
“谁要你钱了。”富贵挠挠头,脸有点红,“我爹说了,小花小草也怪可怜见儿的。”
铁蛋攥着那把糖,手心儿有点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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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小花小草正在院子里玩过家家。
“哥,你回来啦…”
铁蛋掏出糖,一人分了几颗。
“哥,你咋不吃?”
“哥不爱吃甜的。”
小花把自己的糖递过去:“尝尝呗,不是很甜。”
铁蛋看着妹妹认真的小脸,忽然想笑,他接过糖,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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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他坐在煤油灯下翻看黄老师给的书,好多字不认识,但看着那些图,大概能明白意思。
小花凑过来,“哥,你在看啥?”
“看书。”
“书上说啥了。”
铁蛋想了想,“书上说,做工得慢慢磨,人也得慢慢磨。”
“啥意思?”
铁蛋摸摸妹妹的头:“意思是,咱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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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亮升起来了,瓦盆村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铁蛋想起今天听到的那些话,饭得一口一口吃,三记得张张嘴,种子撒下去,总得等它发芽。
这些话,就像窝头里掺的那点白面,让原本粗粝的日子,多了一丝甜味。
“哥,”小花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那就睡吧。”铁蛋帮妹妹们铺好破棉被,“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是啊,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就像爹说的,镰刀钝了可以磨,人累了可以歇,日子再难,也总有人在你身边,用一句话,一个馒头,一把糖,告诉你——
你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