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消失」,我开始沉思。
总有一些事物,在不知不觉间消失。
有一天黄昏,蓦然发现,
街角那家花店,紧锁着门,屋内空荡荡。
总有一些人,会从生命里悄无声息消失。
从小一起玩大的好朋友,早已失去联系,
当年调皮打闹的回忆也在脑海中渐渐褪色。
“消失”似乎是一种常态,
无忧无虑的童年消失了,
曾以为漫长的高中三年随着毕业消失了
能听到蝉鸣蛙叫的乡下老屋消失了,
曾经深挚的友情消失了,
心底那位曾经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也遗忘了,
历史上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也在时间的洪流里逝去了。
在你的生命里,有什么曾经消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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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储物格里震动。
屏幕亮起,是女儿的信息:爸爸,我们这里也下雪了。
后面是一个圆圆的雪人,鼻子是胡萝卜做的。
福来看着那屏幕,指尖悬在空中,打了几个字。
车窗外,雪下得正紧,雨刷器来回摆着,刚刮开一片扇形的视野,随即又被新的雪花覆满。
收音机关着。
瓦盆村,在后视镜里,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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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的路,是泥泞的。从村口到后山,棺材很沉,铁蛋在最前面,背挺得笔直,富贵和老虎在两侧,一个西装,一个夹克,肩上是同样一层薄薄的白。
“福来,你记着,木头有自己的性子。”
张德旺老爷子的声音,平缓。
木工房的下午,阳光斜进来,空气里全是松木的香气。铁蛋笨手笨脚地推着刨子,汗珠子从额头滚下来,福来趴在窗台上,两条腿在墙外晃荡。
现在,那地方是村里的文化活动室,门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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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暖风,吹得脸颊有些发烫。
灵堂前,富贵递来一根中华,福来打住了手,他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很快被冬日的冷风吹散。
他的奥迪车身上,溅满了泥点。
小麦剪了短发,提着公文包,安静地站在廊檐下,她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槐树,不知在想什么。
黄老师来了,手一直在抖,他走到棺材前,想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只是站在那里,不知道多久。
下葬的时候,铁蛋铲起第一抔土,黑色的,带着草根。
土块落在棺盖上。
咚。
一声闷响。
福来看见桂花的肩膀,在那一瞬间,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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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过一个服务区的指示牌,福来没有停,继续往前开。
那年夏天,黑泥塘边。
一只翠绿的蜻蜓,落在铁蛋的肩膀上,翅膀是透明的,在阳光下闪着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它只停了一小会儿。
翅膀一振,就飞走了。
黑泥塘早被填了,种了一排杨树,风吹过,叶子哗啦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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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进加油站。
加满油,福来下车,在檐下点了根烟,雪花飘下来,落在发梢,化成冰凉的水珠,他看着远处城市模糊的轮廓。
重新上路。
雨刷器来回摆着,刷——刷——。
福来忽然觉得,那声音,像极了张德旺那把老旧的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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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往前开。
路没有尽头,雪也没有停。
他只是开着车。
车里很安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