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春梅坐在自家院子里编筐,手里的柳条越编越紧。
三十六岁的邸春梅,在瓦盆村是出了名的巧手,编出来的筐子结实耐用,县城里的人都愿意要。但她更出名的,是那张爱占便宜的嘴和一双爱算计的眼睛。村里人背地里都说她“鸡毛蒜皮都要捡”,连邻居家晒的萝卜干多看两眼,都能让人琢磨她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隔着墙,传来邻居们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刘三奶又给人看好病了。”
“哪家的?”
“镇上王屠户家的小孙子,发高烧三天不退,县医院都去了,没用。结果三奶一看,说是撞邪了,给叫了叫魂,当天晚上就好了。”
“哎呀,三奶真是有本事。”
“可不是!自从她治好了戚愣子,十里八乡都知道她的名头。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她。”
邸春梅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想起前几天路过刘三奶家门口,看见那黑压压的一群人排队等着看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礼品,有的是鸡蛋,有的是布料,还有直接拿钱的。
最让她眼红的是,听说县城里也有人专程开车来找三奶看病,给的钱都是大票。
“凭啥她就能赚这个钱?”邸春梅嘀咕着,“不就是装神弄鬼吗?”
她仔细回想刘三奶给戚愣子治病的过程。那天她也在围观人群中,看得清清楚楚:不过是点个香,念些听不懂的话,用根棍子在人身上点几下,最后让家属去河边叫魂。
“有啥难的?”邸春梅越想越觉得自己也能干。
第二天,她就开始行动了。
先是托人从县城买回一套“神嫲子”的行头:黄布、红布、香炉、蜡烛,还有一根雕花的桃木棍。
又花了两天时间,把自家的北屋收拾出来,照着刘三奶家的样子布置了一个“神堂”。
“娘,你这是要干啥?”女儿看着她忙活,不解地问。
“挣钱。”邸春梅理直气壮,“你刘三奶能治病挣钱,我就不能?”
消息很快传开了。王二蛋第一个跑来打探。
“春梅嫂,听说你也要当神嫲子了?”
“咋了?不行吗?”邸春梅白了他一眼,“我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只是以前不说罢了。”
“真的假的?”
“你不信拉倒。”邸春梅故作神秘,“过两天我开张,你就知道厉害了。”
第三天,邸春梅正式“开业”。
她在门口贴了张纸条:“神嫲子看病,药到病除,童叟无欺。”
头一个来的是车秀芝,抱着还在哭闹的孩子。
“春梅嫂,我家孩子这两天总是夜里哭,你能看看吗?”
邸春梅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孩子,又问了几句,然后点上香,开始“请神”。
她模仿着刘三奶的样子,浑身发抖,嘴里念念有词。但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像样的话,只好胡乱说道:
“这孩子是……是被风邪入体了!”
她拿起桃木棍,在孩子头上比划几下:“回去给孩子喝点生姜水,再用艾叶煮水洗澡,三天就好。”
这方子是她前两天专门问陈寡妇要来的,陈寡妇心善,没想到她会拿去做这种勾当。
没想到,孩子第二天真的不哭了。
车秀芝高兴坏了,又送来十个鸡蛋表示感谢。
“春梅嫂,你真有本事!”
这下邸春梅更得意了,觉得自己真有做神嫲子的天赋。
很快,找她看病的人多了起来。她也摸索出了一套“经验”:
感冒发烧就说是“着了凉气”,开生姜红糖水;
孩子哭闹就说是“被吓着了”,用艾叶水洗澡再叫叫魂;
大人失眠就说是“心神不定”,喝酸枣仁汤。
这些都是她从陈寡妇、华赤脚那里套来的土方子,倒也管用。
一个月下来,她竟然挣了五十多块钱,比编筐子强多了。
但好景不长。
这天来了个外村的中年男人,说他妻子病得厉害,已经卧床不起了。
“大仙儿,求你救救我媳妇!”那人跪在地上哭诉,“县医院说是什么癌症,说没治了。求你想想办法!”
邸春梅傻眼了。
癌症?这可不是生姜艾叶能治的病。
但那人已经掏出了两百块钱,那在90年代可是一笔巨款。
邸春梅眼红了,咬咬牙接下了这个活。
她照例装神弄鬼一番,最后咬牙说:“你媳妇这病很重,是被厉鬼缠身。我给她做个法事,保证药到病除!”
她开出一个复杂的方子:白萝卜煮水、红枣泡茶、还要在病人床下烧纸钱。
那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结果三天后,那人又来了,这次脸色很难看。
“神嫲子,我媳妇昨天晚上……走了。”
邸春梅愣住了。
“你不是说能治好吗?这两百块钱……”
“这个……”邸春梅结结巴巴,“可能是她阳寿已尽,神仙也救不了。”
“胡说!”那人急眼了,“你就是个骗子!把钱还给我!”
“什么钱?我又没骗你!”邸春梅死不认账,“是你媳妇命不好,关我什么事?”
两人吵了起来,很快惊动了全村。
王二蛋一传十,十传百,邸春梅骗钱的事很快传遍了瓦盆村。
“我就说嘛,她哪有什么本事,纯粹是招摇撞骗!”
“刘三奶那是真有本领,她这是东施效颦!”
“癌症都敢治,真是不要脸!”
孟桂香更是添油加醋:“我早就看出来了,她那套全是假的。你们看她请神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刘三奶那样,明显是装的!”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找邸春梅看病了。她的“神嫲子”生涯就此结束。
更要命的是,那个外村男人到处说她是骗子,连她编筐子的生意也受了影响。
而邸春梅,从此只能老老实实编她的筐子,再也不敢打神鬼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