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桂花闹僵后,吴老虎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他觉得周桂花那句“不正常”的话,像一根刺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为了证明自己“很正常”,也为了排解烦闷,他反而比以前更频繁地和周桂花以及村里其他姑娘混在一起。
他会骑着摩托车,故意载着周桂花去镇上兜风,引来一路的羡慕和嫉妒。他会在小卖部门口,更大声地讲着荤段子,看着姑娘们又羞又笑地跑开。
他用这种方式,向全村宣告:他吴老虎,还是那个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孩子王。他对苏秀才,不过是一时兴起。
赵铁蛋看着这一切,心里那块刚悬起来的石头,似乎又慢慢放下了。
这天,吴老虎接了一笔大生意,给县里的文化馆,运送一批新做的展柜。
活干完,文化馆的馆长递给他一包烟,拍着他的肩膀说:“老虎,你这活干得利索!以后有事还找你!”
吴老虎正准备走,无意间瞥见了文化馆走廊里贴着的海报——“全县中学生美术作品展”。
他本来对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毫无兴趣,但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进去。
展厅里挂满了画,山水、花鸟、人物……吴老虎看得眼花缭乱,觉得还不如小卖部墙上贴的明星海报好看。
他正准备离开,目光却被角落里的一幅画吸引住了。
那幅画,画的是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窑。
画的技法很稚嫩,甚至有些笨拙。但那火光,却被画得极有生命力,不是死板的红色,而是由黄、橙、红、甚至青色交织而成,能让人感受到那上千度的炙热温度。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窑口模糊的人影。
那个人影,背对着观众,正专注地往窑里添柴。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吴老虎一眼就认出来了,宽阔的肩膀,微微弓起,正是他自己。
画的右下角,有两个清秀的小字:文清。
吴老虎站在那幅画前,很久很久。
他想起了那天在苏家房顶上,苏文清抱着青瓦跑过来时,那脸颊通红的样子。
他想起了在河边,苏文清被他撞破后,又惊又怒的眼睛。
他想起了更早的时候,这个“苏秀才”,总是远远安静地看着他们这群人打闹。
他一直以为,苏文清看他的眼神是胆怯,是疏离,是格格不入。
可现在,看着这幅画,他忽然不确定了。
原来,在那个安静的注视里,自己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不是一个粗鲁的“混世魔王”,而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的人。
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虚荣心,在他心里悄然升起。
“吴老板,也喜欢画?”馆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啊……随便看看。”吴老虎回过神掩饰道。
“这幅《窑火》,是这次比赛的获奖作品。”馆长指着画说,“作者是县一中的苏文清,就是你们瓦盆村的。这孩子,有灵气啊!我听他们美术老师说,他将来要是能好好培养,说不准儿是个画家!”
画家……
吴老虎看着那幅画,心里五味杂陈。
那天晚上,吴老虎破天荒地没有去找人喝酒,直接回了家。
他从床底下,又翻出那个木箱子。
他把那本小人书拿出来,一页一页地翻看,他想起了小时候,苏文清就经常抱着类似的书,坐在槐树下看一天,那时候,他总觉得苏文清是在“装模作样”。
可现在,他看着画里那个被画得如同天神般的自己,再看看手里的这本连字都认不全的小人书。
他对自己引以为傲的“蛮力”和“野路子”,产生了怀疑。
他也对苏文清的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第二天,当吴老虎骑着摩托车再次经过周桂花身边时,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吹口哨逗她。
他点了点头,然后一加油门,径直开向了村外那条通往县城的路。
周桂花愣在原地,有些失落。
吴老虎不知道,从昨天那幅画开始,那只总是追逐着野兔和飞鸟的猎鹰,已经悄然调转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