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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瓦盆村 > 第230章 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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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上了,是铁门,很重。关上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吴老虎站着不动。

他们拿走了他的皮带、打火机和钱包。钱包里有八百块钱,还有一张苏文清的照片。

囚服是灰色的,很宽,穿上去像麻袋。吴老虎低头看自己的身体,胸口空荡荡的。他以前有肌肉,现在看不出来了。

“734号。”

他们叫他734号,不叫吴老板,也不叫虎哥,就是734号。

看守所的墙和地面都是水泥的,有裂缝。窗户很小,在很高的地方,只能看见一小块灰色的天。

他睡在下铺,床板是木头的,很硬,铺着一床薄被子。被子有味道,不是他的味道。

第一个星期,他打了三个人。

第一个想跟他“盘道”,吴老虎看了他一眼,那人还想说话,吴老虎又看了他一眼,那人便不说了。

第二个想占他的位置,被吴老虎一脚踹过去,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第三个是个新来的,胆子大,骂了吴老虎一句。吴老虎扑上去,两个人滚在地上,直到管教来了,用警棍才把他们分开。

吴老虎被关了三天禁闭。

禁闭室更小,没有窗户,只有一盏不亮的灯泡。他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

他想起瓦盆村,想起瓦器厂,想起窑火。火很大,很热,工人们围着火堆抽烟,烟雾很浓。有人说笑话,有人骂娘。

他想起赵铁蛋,铁蛋的脸总是紧绷着,像要打架,但从不打。

他想起他的黑色桑塔纳,车里有烟味,还有柴油味。他喜欢开车,开得很快,风从车窗灌进来。

他想起苏文清。

这个念头像虫子,钻进他脑子里,然后到处爬。

苏文清在磨坊里画画,光线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脸上。他的手指上有颜料,红色的,蓝色的。

苏文清被他逼到墙角,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有恐惧,也有别的东西,是倔强?还是什么?吴老虎说不清。

雪夜,苏家门口,那个吻。

那个吻很冷,也很烫,吴老虎记得很清楚。

苏德义在院子里吼,声音很大:“尊严!我能给他干干净净的尊严!”

吴老虎想了很久,什么是尊严?

他以前觉得钱就是尊严。他有钱,能给苏文清买最好的画纸和颜料。

他以前觉得拳头就是尊严。他能打,村里没人敢惹他。谁敢嘲笑苏文清,他就打谁。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他想起苏德义那张瘦削的脸,皱纹深得像刀刻的一样。那张脸上有什么东西?是失望。

赵铁蛋的拳头也是失望。

“你跟钱麻子有什么区别?!”铁蛋问他。

他没答,因为他不知道答案。现在他知道了,没区别,他变成了他们最讨厌的那种人。

早上六点,哨子刺耳地响起,该起床了。

洗脸的水很凉,毛巾是湿的,带着馊味。吃饭是馒头、咸菜和稀饭。稀饭很稀,碗底的花纹都能看见。

放风的院子不大,走二十步就到头了,然后转身,再走二十步。

吴老虎不说话了。

他靠在墙上,看天,天还是灰的。

有时候下雪,雪花落在地上,有时候出太阳,太阳照在墙上,影子会很慢地移动。

监室里的人说他被磨平了。他们说错了。

他没有被磨平,他在等。等什么,他也不知道,但他在等。

冬天很冷。

监室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炉子。炉子里烧的煤球是湿的,烧起来烟很大,呛人。吴老虎的手裂了,裂口很深,渗出血,干了就结痂,掉了又裂。

夜里睡不着。

被子太薄,脚很冷。吴老虎把脚缩起来,蜷成一团,像一只虾。

他听见隔壁铺的人在打鼾,声音很大,一下一下的,像拉风箱。他听见外面管教巡夜的脚步声走过,走廊又安静了。

他想起很多事。

小时候,他爹带他去河里抓鱼。水很冷,他不敢下,他爹就把他推了下去。他哭了,但后来抓到了一条大鱼,他爹笑了。

长大后,他跟铁蛋一起去城里打工,住在漏雨的工棚里。他们用塑料布盖着,半夜被冻醒,就两个人坐在床上抽烟,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文清。他很瘦,穿着一件有点旧但很干净的白衬衫,站在磨坊门口。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像一张画。

吴老虎翻了个身,铁床发出“吱呀”的声音。

过年了。

监室里贴了红色的春联,字是黑色的,写着什么吴老虎不认识。年夜饭有肉,一小块炖萝卜。萝卜是白的,肉是肥的。吴老虎吃得很慢,想把这顿饭吃久一点。

有人哭了,是个第一次进来的年轻人。他想家,哭得很大声,管教来了骂了他几句,他不敢哭了,但还在抽泣。

吴老虎看着他,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初五,管教叫他的号:“734号,有人探视。”

吴老虎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

探视室很小,中间隔着一道很厚的玻璃,上面有划痕,还刻着一些看不清的字。他坐下来,玻璃对面坐着他爹,吴卫国。

他爹老了,就这几天,老了很多。背驼了,头发白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他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吴老虎拿起黑色的塑料电话筒,上面有油污。

“爹。”

“嗯。”

“你……”

“我没事。”

两个人不说话了。探视室里很安静,能听见隔壁有人在小声说话。

吴卫国咳嗽了一声,然后开口:“铁蛋是个好孩子。”

吴老虎的手抓紧了电话筒。

“厂子乱了,”吴卫国说得很慢,像每个字都很重,“催债的来了,退单的来了,工人也闹着要工资。”

吴老虎看着他爹。

“是铁蛋,”吴卫国说,“他拿出了钱,攒了好几年要娶媳妇的钱,全拿出来了,给工人发工资。”

吴老虎的眼睛湿了。

“他说,瓦器厂的人不是孬种。”吴卫国停了一下,又咳嗽了,“他来找我,说要把你弄出来,钱的事他想办法,但赔礼得我去。说我是你爹,我的脸管用。”

吴老虎低下头。

“我去了,”吴卫国说,“去歪脖李家赔了不是。你娘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向阳和福来也凑了钱,五万块,差不多凑齐了。”

吴老虎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桌子上。

“还有一件事,”吴卫国的声音变了,变得很轻,“苏家那孩子,也去找了歪脖李。”

吴老虎猛地抬起头。

“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吴卫国摇摇头,“但第二天,歪脖李就松口了,说酒后斗殴,他也有错,愿意私了。”

吴老虎说不出话,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文清。那个瘦弱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少年,那个被他吻过、逼过、伤害过的少年。

他去找了歪脖李。

歪脖李是什么人?地痞,流氓,手底下养着一帮混混。

苏文清是怎么去的?他说了什么?他受了什么委屈?吴老虎不敢想。

“时间到了。”管教在门口喊。

吴卫国站起来,看着玻璃对面的儿子:“好好改造。”

然后他转身走了,背影很佝偻。

吴老虎坐在那里,电话筒还在他手里,里面传来“嘟嘟”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