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麦找到刘三奶的时候,老人正在院子里晒草药。
各种颜色的药草摊在竹席上,在阳光下散发着清香。刘三奶戴着老花镜,正仔细地翻拣着一堆干枯的叶子。
“三奶。”陈小麦轻声叫道。
刘三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然后笑了。
“哎呀,这不是小麦吗?”她放下手里的药草,“快过来坐,让三奶好好看看你。”
陈小麦走过去,在刘三奶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下。
“三奶,您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死不了。”刘三奶拍拍陈小麦的手,“倒是你,瘦了。在外面没吃好?”
“吃得挺好的。”陈小麦笑道,“就是学习紧张。”
“学习好,有出息。”刘三奶点点头,“俺爹当年就说过,女娃子也得念书,不能让人看轻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刘三奶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陈小麦。
“丫头,你今天来找三奶,不只是想看看俺这老婆子吧?”
陈小麦有些不好意思。刘三奶的眼睛虽然老花了,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三奶,我想问您一件事。”
“说吧。”
“您觉得……”陈小麦犹豫了一下,“您觉得人为什么总是喜欢传别人的闲话?”
刘三奶的手停了下来,看着她。
“丫头,你听到什么了?”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陈小麦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说你的,还是说别人的?”刘三奶的语气很平静。
陈小麦点点头。“都有。”
刘三奶叹了口气,重新拿起药草,一边翻拣一边说:“丫头,三奶跟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村子,村里有口井。这口井的水特别甜,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这里打水。”刘三奶的声音很轻,像在讲睡前故事,“后来呢,有个外村的人说,这井水里有毒,喝了会死人。”
陈小麦安静地听着。
“开始没人信,但是说的人多了,大家就开始怀疑了。有人说,确实有人喝了这水死了。有人说,看见井底有死鱼。”刘三奶摇摇头,“到最后,连本村的人都不敢喝自己井里的水了。”
“那后来呢?”
“后来啊,”刘三奶笑了,“有一年大旱,别的地方都没水了,只有这口井还有水。大家实在渴得不行,就喝了。结果发现,水还是那么甜,哪有什么毒?”
陈小麦若有所思。
“三奶,您是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假的真的不重要。”刘三奶放下药草,看着她,“重要的是,为什么人们愿意相信这些话。”
“为什么?”
“因为嫉妒。”刘三奶的话很直接,“村里的井太好了,让别的村子眼红。村里有些人呢,也觉得这井太显眼了,招人嫉妒,不如毁了算了。”
陈小麦明白了刘三奶的意思。
“三奶,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做你自己。”刘三奶的答案很简单,“井水甜不甜,喝的人心里清楚。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
“可是,如果流言影响到其他人怎么办?”陈小麦想起苏文清,想起林福来。
刘三奶看了看她,忽然问:“丫头,你知道为什么有些药草越踩越长吗?”
“为什么?”
“因为它们的根扎得够深。”刘三奶拿起一株被踩过的草药,“你看,上面的叶子确实被踩坏了,但是根没事,来年春天还会发芽。”
“那如果根也被伤到了呢?”
“那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刘三奶的语气有些无奈,“三奶活了这么大年纪,见过太多事。有些人啊,就是经不起风雨。但也有些人,越是被风雨打击,越是坚强。”
陈小麦想起吴老虎,想起他眼中的迷茫和痛苦。
“三奶,如果是您的朋友遇到了困难,您会怎么帮他们?”
“能帮的就帮,不能帮的就陪着。”刘三奶的话很朴实,“有时候啊,陪着比帮助更重要。”
“陪着?”
“对。”刘三奶点点头,“让他们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总有人相信他们,理解他们。这比什么都管用。”
夕阳西下,院子里的药草香气更浓了。
“三奶,还有一件事。”陈小麦犹豫了一下,“您觉得周桂花……”
“那丫头啊,”刘三奶没等她说完就摆摆手,“心眼不坏,就是太要强了。从小就这样,什么都要争第一,什么都不能输给别人。”
“所以她才……”
“所以她看不得别人比她好。”刘三奶叹了口气,“这是她的命,也是她的劫。”
“那我应该怎么对她?”
“避着点吧。”刘三奶很实在,“不是怕她,是可怜她。一个人活得那么累,已经够苦的了,别再刺激她了。”
天色渐暗,陈小麦准备告辞。
“三奶,谢谢您跟我说这些。”
“谢什么。”刘三奶站起来,“丫头,三奶再跟你说一句话。”
“您说。”
“做人如做药,是毒是药,不在别人怎么说,在你自己怎么做。”刘三奶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着光,“你是好药,就不怕别人说你是毒药。时间长了,大家自然就明白了。”
“我明白了,三奶。”
走出刘三奶的院子,陈小麦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她想起刘三奶说的那口井,想起那些被踩过又重新发芽的草药。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反击什么。
而是为了做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