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律师儒雅的面容僵住了，他扶着眼镜的手停在半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瘦猴刚刚熄灭的怒火“腾”一下又窜了起来，他一把抢过江辰手里的传票，激动地在上面戳着：“哥！你看清楚！五亿！是五个亿！不是五百万！”
“这不是拍《纸寿千年》！这不是我们占理！这是官司！是天环律所！是那个资本的绞肉机！”
“你现在说要拍电影？你疯了吗！”
瘦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在小小的事务所里回荡。
老马一直没说话，只是把燃尽的烟头狠狠摁在烟灰缸里，又点上了一根。
浓重的烟雾，让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显得更加晦暗不明。
只有江辰。
他平静地看着暴跳如雷的瘦猴，平静地看着满脸错愕的张律师。
然后，他拿回那份足以压垮任何人的传票，仔细地折好，放回口袋。
“张律师，谢谢您的建议。”
“但这官司，我们不和解。”
说完，他转身就走。
“哥！”瘦猴急得要去拽他。
江辰的脚步没有停下。
“相信我。”
他只留下了这三个字。
……
第二天，整个互联网的舆论风暴，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向了全新的高潮。
天环律师事务所，以一种极其高调的姿态，召开了媒体通气会。
首席律师张启铭，那个被誉为“资本绞肉机”的男人，第一次公开出现在镜头前。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意大利手工西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他没有一句攻击性的话语，每一个用词都精准而克制。
“我们提起这次诉讼，目的不是为了那五亿赔偿金。”
“而是为了守护一个底线。”
他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天启资本，作为一家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构思一个能让非遗走向市场的宏大蓝图。这个‘非遗概念股’的创意，是他们团队智慧的结晶，是他们想要推动文化产业发展的雄心。”
“然而，这份宝贵的商业创新，却被某些投机取巧的人，用不光彩的手段窃取，包装成了自己的作品，反过来攻击创意的提出者。”
“这伤害的，不仅仅是天启资本。这伤害的，是所有企业家的创新精神！”
“如果创新得不到保护，如果窃取者可以名利双收。那么，以后谁还敢投入？谁还愿意去为这个社会，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这番话，优雅，却字字诛心。
他将一场卑劣的商业倾轧，瞬间上升到了“保护创新精神”的道德高地。
天启资本，从一个欺行霸市的恶棍，摇身一变，成了被“文化窃贼”伤害的、值得同情的创新先驱。
这番采访，效果立竿见影。
江辰团队下榻的酒店房间里，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瘦猴的手机上，一条刚刚弹出的信息，让他的手脚一片冰凉。
是之前在蓉城合作过的，消防宣传科的李科长发来的。
“小江导演，关于咱们下一步合作的那个消防安全系列短片，部里刚刚开了会，意思是……先缓一缓。你也知道，你现在这个官司影响太大了，我们作为官方机构，需要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风险……等你的案子有了结果，我们再联系。”
客气，疏离，但意思再明确不过。
合作，冻结了。
紧接着，公安，文旅……之前所有对江辰抛出过橄榄枝的官方机构，在同一时间，都选择了沉默。
那张由资本精心编织的法律大网，终于收紧了。
它没有直接杀死江辰，却釜底抽薪，精准地斩断了他赖以生存的根基。
那条被他千辛万苦开辟出来的“官方赛道”，被彻底隔绝了。
“完了……”
瘦猴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整个人都瘫了下去，双目无神。
“哥……这次真的完了……”
“他们把路……全都堵死了。”
老马默默地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整个房间都笼罩在绝望的烟雾里。
江辰没有理会外界的喧嚣。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桌上没有法律文书，只有一台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
他的意识，沉浸在【国家名片系统】那浩瀚如烟海的创意库中。
他在搜索框里，一遍又一遍地输入着关键词。
【知识产权】
【原创】
【抄袭】
【守护】
无数的创意脚本在眼前流过，但他都直接划掉。
不够。
都还不够！
他需要的，不是讲道理，不是辩解，而是一记能直接击穿人心的重拳！
是一种能让所有人感同身受的，极致的情感冲击！
终于。
他的手指停下了。
屏幕上，一个脚本的标题，抓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一个创意的诞生与死亡》
没有复杂的剧情，整个脚本，讲述的是一个极度拟人化的寓言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由纯粹光芒组成的小精灵，它代表着一个“创意”。
它从创作者的脑海中诞生，快乐地在阳光下舞蹈，它纯洁，美好，充满了生命力。
直到有一天，一只巨大的、由黑色石油和金钱符号构成的巨手，发现了它。
巨手抓住了光之精灵。
它没有立刻杀死精灵，而是用冰冷的仪器，扫描、复制、分析。
然后，它将精灵的翅膀掰断，安在流水线上生产出的劣质玩偶身上。
它将精灵的歌声录下，变成刺耳的商业广告铃声。
它将精灵最后的光芒抽干，注入一个个空洞的、贴着商标的商品里。
最后，光之精灵在极致的痛苦中，化为一缕青烟，彻底消散。
而那只黑色巨手，则变得更加庞大，更加不可一世。
江辰看着这个脚本，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燃烧了起来。
就是它！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拉开房门。
客厅里，瘦猴和老马被吓了一跳，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的眼睛。
江辰没有解释，径直拿起手机，打开网页，搜索。
然后，他拨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号码。
国家知识产权局宣传处，对外公开的办公电话。
“您好，这里是国家知识产权局。”电话那头，是一个标准的、毫无感情的男声。
“您好，我叫江辰，是一名导演。”
“江辰？”电话那头的男声明显顿了一下，显然，这个名字他不可能没听过。
江辰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开门见山：“我希望，能为贵局无偿拍摄一部以‘保护原创，尊重知识产权’为主题的公益宣传片。”
“无偿？”
这个词，让对方的戒备心松动了一丝。
沉默了大概十几秒，电话那头的声音再次响起，多了一丝谨慎的公事公办。
“江导演，这样吧，明天下午三点，你来我们单位一趟。我个人，可以给你十五分钟的陈述时间。”
一线生机！
然而，天启资本的反应速度，比魔鬼还快。
江辰刚挂掉电话不到一个小时。
一则新的新闻，就引爆了所有社交平台。
张启铭再次接受采访，当被问及江辰试图联系国家知识产权局时，他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带着一丝惋惜和嘲弄的微笑。
“我听说了。坦白说，我很失望。”
“这种在开庭前，试图用舆论去绑架司法的行为，是一种非常不体面，甚至可以说是可笑的行为艺术。”
“为了避免某些人继续混淆视听，我们已经向法院申请了行为保全禁令。在案件审理期间，江辰先生，不得从事任何与‘知识产权’主题相关的商业或非商业创作活动。”
话音刚落。
“叮咚——”
酒店套房的门铃，再次被按响。
门外，又是那个西装革履的送达员，手里拿着一份崭新的、盖着法院公章的文件。
行为保全禁令。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辰的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
【尊敬的江辰导演：您好！现与您确认，明日下午三点，在国家知识产权局A栋302会议室，将进行宣传片创意陈述会议，请准时出席。】
法院的禁令，和知识产权局的会面通知，像两张来自不同世界的判决书，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
瘦猴拿着那份禁令，手抖得不成样子，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哥……这下……这下怎么办？”
“禁令上写的清清楚楚，不让咱们拍这个主题的任何东西……明天去了，也说不了啊……”
江辰从他手里，拿过了那份冰冷的禁令。
他看着上面那条“禁止从事相关创作活动”的条款，许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绝望，反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战意。
“他想让我闭嘴。”
江辰抬起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我就偏要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把这个故事，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