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晴做了一个梦。
不再是往常那些破碎、模糊,充满悲伤低语或温暖光晕的片段。这一次,梦境异常清晰,带着冰冷的触感。她站在一片无垠的冰原上,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寒风如刀,卷起细碎的冰晶,抽打在她单薄的身上。脚下并非坚实的冰层,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泛着幽蓝微光的物质,她能“看”到其下方极深处,一个难以形容的、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慢搏动的阴影。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源自世界根基的微弱震颤,伴随着一种空洞的、吞噬一切的“饥饿”感。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回荡在意识深处。那是无数细碎、混乱的呓语,夹杂着齿轮转动的摩擦声、数据流的奔腾声,以及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计数声。在这些噪音的中心,一个清晰而执拗的意念如同探照灯般锁定着她:
“锚点……稳定……连接……”
紧接着,一双眼睛在她梦中浮现。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由无数细小的、暗红色光点构成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复眼结构。它“看”着她,带着一种评估、分析,以及……一丝贪婪。
叶晚晴猛地惊醒,坐起身,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窗外依旧是模拟的夜空,星辰图案恒定不变。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在那里,一点微弱的、纯净的、仿佛凝聚了月光的银色光屑,正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暖意,与她梦中感受到的冰冷与饥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东西能让那些吵闹的、不好的声音安静下来。
b-7区工作室,凌晨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黎前的寂静。不是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而是针对高维能量异常波动的次级警报。
林风和苏小婉几乎同时冲进工作室。主控屏幕上,能量频谱图正在疯狂跳动,一个极其尖锐、纯净的灵性峰值赫然出现在生活区,坐标精准定位到叶晚晴的房间。
“是晚晴!”林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灵魂烙印的灼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担忧压过。他转身就要冲出去。
“等等!”苏小婉一把拉住他,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调出了叶晚晴房间的实时生命体征监测和灵压读数,“生命体征平稳,灵压读数……异常,但结构稳定,未检测到污染或攻击性倾向。这股能量……非常纯粹,带着强烈的‘秩序’与‘净化’特性。”
她将一段模糊的、由非标准灵能探头捕捉到的影像放大。画面中,叶晚晴蜷缩在床上,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而她抬起的手掌中,那点明灭的银色微光清晰可见。
“这是……”林风瞳孔微缩,他从未在叶晚晴身上见过这种形态的力量。这不同于她以往的情绪感知或言灵,更像是一种……本质的显现?
几乎在同时,工作室的门被敲响。门外站着阿波罗·狄俄尼索斯,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礼服,脸上却没了平日里那种程式化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炽热的兴趣。他手中的彩宝石手杖光芒流转,显然也感知到了那异常的灵性波动。
“看来,贵宝地真是藏龙卧虎。”阿波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如此纯净、未经雕琢的‘源初之光’……即使在Goc的档案里,也属于传说中的存在。林风管理员,这位小姐……她需要最专业、最全面的引导和保护,以免这份珍贵的礼物被……不必要的因素玷污或浪费。”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风和苏小婉,暗示意味明显。
就在这时,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风般卷入:“光的背面,即是影。”
巴斯蒂安长老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通道的阴影里,兜帽下的目光落在主控屏幕叶晚晴的影像上,那冰封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不是贪婪,而是一种深深的忌惮,甚至……一丝恐惧?
“古老的平衡正在倾斜。”他嘶哑地说,枯槁的手指指向屏幕上的银色光点,“这‘微光’,能安抚躁动的亡魂,也能……灼伤试图逾越界限的存在。它是一把钥匙,但打开的,未必是你们想要的门。”他的话依旧晦涩,却指向了更深层的危险。
两位外来者都被叶晚晴无意中散发出的力量所惊动,一个表现出势在必得的兴趣,一个则发出晦涩的警告。他们的反应,反而让林风更加坚定了保护叶晚晴的决心。
“她是第七深渊的成员,她的安全与成长,由我们负责。”林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上前一步,隐隐挡住通往生活区的方向,“不劳二位费心。”
阿波罗脸上的热情稍稍冷却,彩宝石的光芒稳定下来,他微微欠身:“当然,这是贵方的内部事务。Goc只是出于对潜在合作者,以及对这份‘奇迹’本身的珍惜,提出善意的建议。”他话锋一转,“关于我们之前讨论的技术合作……”
“我们会尽快评估。”苏小婉接过话头,语气公事公办。
巴斯蒂安则只是深深地看了林风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冻结,随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消失在阴影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外来者暂时退去,但工作室内的气氛并未缓解。
“他们盯上晚晴了。”林风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仅仅是他们。”苏小婉调出了另一组数据,是后勤维护系统刚刚遭受的、更加猛烈的信息孢子攻击记录,“‘园丁’的活动频率和攻击强度在显着提升。阿波罗带来的技术样本,经过初步隔离分析,其底层架构中确实包含了一些我们未曾掌握的数据追踪和反制思路,但风险同样存在。”
她将一份初步分析报告展示给林风:“更重要的是,我们利用阿波罗样本中的部分过滤算法,结合阿薄的感知,对之前捕获的‘园丁’信号进行回溯分析,发现其信息毒素中,除了‘铸炉会’的特征,还混杂着一种极其古老的、与‘灵魂编织’和‘概念固化’相关的符号碎片……这种符号碎片,与巴斯蒂安长老力量体系中某些边缘特征,存在微弱的相似性。”
林风心中一震。巴斯蒂安警告“光的背面即是影”,难道“园丁”的力量,与巫毒理事会所掌控的某些古老禁忌,也存在某种未知的关联?还是说,巴斯蒂安只是在混淆视听?
线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南极的“心跳”,叶晚晴的意外觉醒,Goc的技术诱惑与觊觎,巫毒理事会的警告与神秘,以及“园丁”愈发猖獗的渗透……所有线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汇聚成一片巨大的、充满未知的漩涡。
林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永恒不变的模拟夜景。灵魂深处的烙印再次传来清晰的灼痛,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警告,更像是一种……共鸣?与南极冰盖下的“心跳”,与叶晚晴掌心的“微光”,产生了一种微妙而遥远的联系。
他缓缓握紧拳头。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机遇,是盟友还是敌人,他都必须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找到属于第七深渊的航向。保护叶晚晴,破解“园丁”的阴谋,弄清南极的真相……这一切,都需要力量,需要智慧,更需要……在黑暗中坚守本心的决意。
“启动‘静默守护’最高等级。”他背对着苏小婉,声音清晰地传来,“同时,回复阿波罗特使,第七深渊原则上同意就信息追踪技术进行有限合作,但必须在我们的监控环境下,由我们的人主导进行。”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
“我们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力量,但绝不能失去主动权。”
深渊之外,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深渊之内,微光已然亮起,而更深的黑暗,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