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堡垒协议”的低沉警报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在第七深渊的每一寸空间里回荡。这不是刺耳的尖啸,而是一种贯穿骨髓的低频震动,让所有听到它的人,从灵魂深处泛起一种冰冷的寒意。灯光系统切换到了暗红色的应急模式,将原本就压抑的环境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林风病房内,那盆监测铃兰彻底枯萎了,叶片化为了灰白的粉末。墙壁上开始浮现出细微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龟裂痕迹,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佛金属本身正在缓慢锈蚀。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淤泥中抽取氧气,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腐朽物混合的怪味。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直径三米的淡金色领域,但领域的边界已经不再清晰,如同透过毛玻璃看到的景象,不断扭曲、波动。领域之外,是肉眼可见的“衰败”——光线黯淡,色彩消退,一切都在无声地滑向灰暗与静止。
灵魂层面的压力呈几何级数增长。那无所不在的“瓦解”意志,不再仅仅是增加重力,更像是有无数双冰冷无形的手,在疯狂地撕扯、撬动他“基石”的每一个构成单元。左肩的疤痕灼痛难忍,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骨头缝里燃烧。
他咬紧牙关,牙龈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咸腥味在口中弥漫。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视野边缘被黑暗逐渐吞噬。维持领域就像是用自己的骨头做燃料,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灵魂结构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能……倒下……”
他脑海中闪过叶晚晴苍白而坚定的脸,闪过陈默那深不见底的眼神,闪过那些需要守护的、或许平凡却真实存在的生命。这不再是简单的求生欲,而是一种更宏大的、扎根于他“基石”本质的“守护”意志。
他将这意志化作最后的燃料,疯狂注入摇摇欲坠的领域。淡金色的光芒猛地炽亮了一瞬,强行将那逼近的灰暗逼退了几分,但代价是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灵魂深处传来仿佛瓷器彻底碎裂的脆响!
他的“基石”,出现了第一道真正的、贯穿性的裂痕!
叶晚晴的“秩序锚点”内,是第七深渊中罕见的、依旧保持着“正常”的区域。空气清新,光线柔和,地面的金属光洁如初。但维持这个直径一米的绝对秩序领域,几乎抽干了她全部的心神。
她盘坐在领域中心,脸色透明得如同琉璃,细密的血珠从她的皮肤下渗出,将她白色的训练服染上了点点凄艳的梅花。她的“秩序锚点”并非被动防御,而是在持续不断地与外界那试图扭曲规则的“瓦解”意志进行着最本质层面的对抗。
在她的感知中,这不再是力量的碰撞,而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定义”在争夺这片空间的话语权。她的秩序场核心,那轮“皎月”银辉,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燃烧,将“有序”、“稳定”、“纯净”的概念,如同最坚固的法则链条,一环扣一环地烙印在领域内的每一寸空间,每一颗粒子之中。
而外界的侵蚀,则如同无形的酸液和重锤,持续不断地冲击、腐蚀、震荡着这些法则链条。她必须全神贯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时刻修复着被冲击产生的细微破损,加固着每一处可能被渗透的节点。
这种对抗带来的精神负荷是毁灭性的。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放在砂轮上摩擦,每一个念头都伴随着剧痛。但她没有退缩。她“听”到了隔壁林风领域那濒临崩溃的哀鸣,也“听”到了整个第七深渊在规则侵蚀下发出的、如同大厦将倾般的痛苦呻吟。
她必须守住这里!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给这片正在崩塌的现实,保留一个绝对的、不容侵犯的“秩序”样本!她的锚点,就是刺入这片混沌中的一枚钉子,一个坐标!
她甚至开始尝试,在维持锚点的同时,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纯粹的“秩序”意念,如同蒲公英种子般,小心翼翼地探出领域边界,去接触、去安抚那些被侵蚀得最严重的区域。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举动,如同在雷区伸出援手。
但当她那缕秩序意念触碰到走廊里一块正在加速锈蚀的金属板时,那锈蚀的速度,竟真的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一丝!虽然只是杯水车薪,却证明她的力量,可以对这种规则层面的侵蚀产生直接的干预!
这个发现让她精神一振,不顾加剧的消耗,开始更谨慎地尝试这种细微的“秩序抚慰”。
主控室内,红灯闪烁,警报声此起彼伏。
“b-3区结构完整性下降至百分之七十一!部分低风险收容单元屏蔽场出现衰减!”
“能源核心输出效率降低百分之十五!规则侵蚀正在影响能量转化效率!”
“检测到多名低阶人员出现认知混乱及现实感剥离症状!”
坏消息如同雪片般传来。规则侵蚀的影响开始从物理层面蔓延到能量层面,甚至开始直接影响人类的意识!
苏小婉面前的屏幕几乎被各种危险参数占满,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得出现了残影,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启动所有备用能源,优先维持核心收容单元及生命保障系统。对所有出现认知混乱人员进行紧急隔离和心理稳定程序。”
陈默站在全域灵图前,那上面代表规则稳定度的蓝色区域正在被灰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穿透屏幕,仿佛看到了那无形侵蚀的本质。
“它不是均匀的。”陈默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它在寻找‘弱点’。能量流动的节点,结构承重的关键,意识集中的区域……都是它优先攻击的目标。它在试图……瓦解整个系统的‘结构力’。”
他猛地转头,看向苏小婉:“过滤网理论怎么样了?”
苏小婉立刻调出一个复杂的能量模型:“基于叶晚晴‘秩序锚点’和林风‘基石领域’的能量特征,我们逆向推导出了一种可能干扰这种规则侵蚀的‘频率’。理论模型已完成,但需要巨大的能量来构筑一个覆盖核心区域的‘认知滤网’。”
“启动它。”陈默毫不犹豫,“调用S-002石碑百分之五的稳态能量输出,以主控室为核心,构筑初级滤网。”
“明白!”苏小婉立刻执行命令。
片刻之后,一股沉重、古老、仿佛承载了万古时光的磅礴力量,从第七深渊最深处被缓缓引导而出,通过复杂的能量网络,注入主控室下方的一个特殊装置。
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亘古的嗡鸣响起。一道肉眼不可见,却能被所有具备灵性感知的存在清晰捕捉到的、淡薄如烟却又无比坚韧的“薄膜”,以主控室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缓缓扩散开来,覆盖了大约十分之一的第七深渊核心区域。
这就是“认知滤网”——并非直接对抗规则侵蚀,而是以一种更高层级的、源于S-002石碑“承载”本质的稳定信息场,暂时性地“覆盖”和“稳定”了滤网范围内那些正在被扭曲的基础规则!
瞬间,滤网覆盖区域内,那令人窒息的“滞涩”感明显减轻,光线恢复了几分明亮,墙壁的龟裂速度大幅减缓,人员的认知混乱症状也得到了遏制。
然而,这滤网也如同暴风雨中的蛛网,在不断承受着规则侵蚀的冲击,明灭不定,显然无法持久。
“滤网已启动,效果符合预期,但能量消耗巨大,且无法覆盖全部区域。”苏小婉汇报,“而且,侵蚀源头似乎……正在适应滤网的频率。”
陈默看着灵图上那虽然减缓、却依旧坚定不移推进的灰暗前沿,眼神冰冷。
“争取到的时间足够了。”他沉声道,“通知林风和叶晚晴,滤网会暂时分担他们的压力。让他们抓住机会,找到彻底阻断这种侵蚀的方法,或者……找到它的源头!”
滤网之下,是短暂的喘息。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风暴眼中虚假的平静。规则层面的战争,胜负手依旧系于那两个在各自领域中,与毁灭本身进行着最直接对话的年轻人身上。而侵蚀的源头,那隐藏在幕后的“园丁”,似乎对第七深渊的抵抗,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