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峰在病房里坐了没多会儿，又数落了江晓楠几句“不爱惜自己”“分不清轻重”，话里话外全是长辈的强硬关心。
江晓楠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手却始终没松开宋娇祁的手腕。
末了，江凡峰拄着拐杖站起身，对宋娇祁扬了扬下巴：“丫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宋娇祁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江晓楠。
江晓楠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担心，才松开手。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江凡峰背对着病房方向站定，午后的阳光落在他银灰色的发梢上，倒比在病房里看着温和了些。
“宋小姐，你是一个好孩子。”他率先开口，声音比在病房里低了些，“晓楠这孩子，从小没了爸妈，性子硬，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在你这儿耗了小半年，我这当爷爷的，看在眼里。”
宋娇祁攥着衣角，没敢接话。
“我江家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门第，只要他喜欢，你是什么身份，我都认。”江凡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长辈的恳切，“但你得知道，晓楠的根在A城，公司、人脉、责任，全在那儿。他在c城陪你，就是在荒废自己的日子。”
宋娇祁的心跳慢了半拍，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不是逼你做什么决定，”江凡峰继续说，“只是想让你明白，他为你放弃的东西，比你看到的多得多。你在c城有你的事业，这我理解，但晓楠不能一直这么耗着。要么，你跟他回A城；要么……”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宋娇祁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爷爷，”她终于抬起头，声音有点发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江凡峰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本不该多嘴。但他是我唯一的孙子，我不能看着他毁了自己。”
说完，他拄着拐杖转身往病房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晓楠那小子嘴硬，心里比谁都怕失去。你……别让他太难堪。”
宋娇祁站在原地，阳光晒得人发烫，心里却像揣了块冰。
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混在一起，她却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
……
江凡峰转身回了病房，刚关上门，江晓楠就迫不及待地问：“娇娇呢？”
江凡峰把拐杖往墙角一靠，没好气地坐下：“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我还得给你盯着她？”
江晓楠皱起眉，心里有点慌。
她没出院，多半是回自己房间了。
他压下起身去找她的冲动，对江凡峰说：“您要是看过了，就赶紧回A城吧，公司那边离不得人。”
“你这叫什么话？”江凡峰眼睛一瞪，“我刚落地就奔医院来看你，屁股还没坐热，你就赶我走？合着我来这一趟，就是给你添堵的？”
江晓楠被噎了一下，确实理亏。
爷爷年纪大了，坐长途飞机本就辛苦，还特意跑来看他，他这话确实不像话。
他抿了抿唇，没再反驳。
病房里静了片刻，江晓楠终究按捺不住，又问：“您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江凡峰瞥他一眼，慢悠悠地说：“没什么。就想告诉你，真心对你的人，会为你着想，而不是总让你围着她转。”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晓楠，感情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她要是真把你放心里，就该知道你的根在哪，该知道什么对你重要。反之……”
“爷爷。”江晓楠打断他，脸色不太好看，“这是我跟她的事，您就别掺和了。”
“我掺和？”江凡峰冷笑，“我不掺和，你打算在这c城躺到什么时候？等她施舍你一点好脸色？我江家的孙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没骨气了？”
“这不是骨气的事。”江晓楠的声音沉了下去，“感情的事，本来就该自己选。”
“行，你自己选。”江凡峰也不跟他争，靠在沙发上闭起眼，“我就在这儿看着，看你选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江晓楠没再说话，他确实在等一个答案，等宋娇祁，愿意为他往前迈一步。
……
宋娇祁在走廊站了很久，直到腿都有些发麻，才慢慢挪回自己的病房。
她的病其实早好得差不多了，之所以赖在医院，不过是因为江晓楠还在这里。
可爷爷的话像块石头压在心上，让她再待下去，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天下午，她收拾好东西，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回了家。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熟悉的安静包裹住她，却没带来半分轻松，反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块什么。
江晓楠在病房里等了一下午，从最初的笃定，等到后来的心焦。
他时不时往门口瞟，连爷爷数落他的话都没听进去。
趁老爷子靠在沙发上打盹的空档，他悄悄溜到隔壁病房，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他心里猛地一沉，掏出手机给宋娇祁发消息：“你去哪了？”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他又发了几条，从质问变成催促，最后甚至带了点恳求，对话框里始终只有他单方面的输出。
一整个下午，一整个晚上，她都没回。
第二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江晓楠坐不住了，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里的烦躁。
第三天一早，他再也忍不住，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宋娇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喂？”
“你在哪？”江晓楠的声音因为熬夜和焦灼，透着股沙哑。
“在家啊。”
“在家？”江晓楠的火气瞬间窜了上来，“宋娇祁你不要脸是不是？我还在医院躺着，你倒好，自己溜回家了？”
“你好没好，跟我有关系吗？”宋娇祁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今天就去办出院。”
“你敢！”江晓楠低吼，“我现在就去办出院，去找你！”
“你爱来不来。”宋娇祁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江晓楠盯着手机屏幕，气得浑身发抖，掀开被子就往床下跳。“我要出院！”
“你疯了？”江凡峰被他的动静惊醒，连忙起身拦他，“医生说你至少还得躺一周，你现在出院是想找死？”
“不用你管！”江晓楠红着眼，像头犟驴。
“你……”江凡峰被他气结，却拗不过他这股子疯劲。
看着孙子不管不顾地开始穿衣服，后背的绷带都被扯得变了形，终究还是松了口，“行！你要出院可以，我跟你一起去！要是敢逞强，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晓楠没应声，动作却慢了些。
办理出院手续时，医生把江凡峰拉到一边反复叮嘱，说他这情况必须静养，绝对不能劳累。
老爷子听得脸色铁青，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车子驶出医院，江晓楠报了个地址，司机愣了愣，还是发动了车子。
江凡峰坐在副驾，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后座脸色紧绷的孙子，忽然想起李兴提过一嘴，他在c城买的那套房子，好像就在宋娇祁家隔壁。
这小子，打得倒是一手好算盘。
老爷子心里冷哼，却没点破。有些坎，总得让他自己迈过去。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江晓楠推开车门，后背的疼痛让他踉跄了一下，却还是咬着牙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