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刚降下来，隔壁就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咳得很费劲。
宋娇祁坐在沙发上，手里的遥控器按来按去，屏幕上的画面一个也没看进去。
直到那咳嗽声又一次响起，她终于没忍住，起身进了厨房。
冰箱里还有早上买的排骨，她手脚麻利地炖汤，小火慢煨时，鼻尖萦绕着肉香，心里却乱糟糟的。
汤炖好时，已经快十点了。
她装了一保温桶，犹豫了半天，还是提着走到了隔壁门口。
敲门声刚落，门就“咔哒”一声开了。江晓楠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有点乱，脸色依旧苍白，眼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亮。
宋娇祁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他好像早就等着了。
“你来干什么？”江晓楠率先开口，语气还是硬邦邦的，眼神却没移开她手里的保温桶。
“做了点排骨汤，”宋娇祁把桶往前递了递，“你要不要……喝点？”
江晓楠盯着她看了两秒，侧身让开：“进来吧。勉为其难尝一口。”
客厅里没开灯，只亮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宋娇祁把汤倒进碗里，递给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烫得她赶紧缩回手。
“下午没吃饭？”她想起李兴说的话，没话找话地问。
“疼得没胃口。”江晓楠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才喝下去，声音闷闷的，“一动就牵扯着伤口，咽东西都费劲。”
宋娇祁看着他喝汤的样子，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愧疚。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不会躺在这里遭罪，更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都怪我……”
“知道就好。”江晓楠抬眼看她，语气里带了点委屈，“所以你得负责。”
宋娇祁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灯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的锋芒，倒显出几分脆弱。
她忽然想起三年后重逢时，他把她丢在郊外的雨夜，那时她怕得要死，觉得他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恶魔，生怕他会报复。
可后来呢？
他好像也没做过什么真正伤害她的事。
沈知远找她麻烦时，是他挡在前面；这次她身陷险境，他更是不顾性命地冲过来。
他明明有那么强势的身份地位，却在她面前，演着笨拙的苦情戏，只为了让她多在意他一点。
宋娇祁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她不是那个活在阴影里的私生女，没有那么多敏感和自卑，是不是就能坦然地接受这份好？
是不是就能像钟晴那样，勇敢地往前迈一步？
“汤不错。”江晓楠喝完最后一口，把碗推给她，眼里带着点试探，“明天……还能喝到吗？”
宋娇祁的目光落在空碗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喝不到了。”
江晓楠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手里的勺子“当”地碰到碗沿：“为什么？”
“我们的关系，就到这儿了。”她抬起头，眼神里没了之前的闪躲，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江晓楠，谢谢你。谢谢你这次救了我，也谢谢你……这半年来的照顾。”
“但你能不能别再这么幼稚了？”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疲惫，“演苦情戏，故意让李兴传话，这些手段真的没必要。你是江氏集团的总裁，不是没断奶的孩子。”
“我祝你……以后能找到真正合适的人，幸福安稳过一辈子。”
江晓楠像没听见似的，眉头紧锁，手指紧紧攥着碗沿，指节泛白。
他偏过头，目光落在落地灯的光晕里：“又开始推开我了吗？”
那副样子，像个被戳穿心事的孩子。
宋娇祁的心猛地一抽，却还是硬起心肠，一字一句地说：“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
江晓楠的动作倏地停住。
“三年前，你包养我，我看中的是你的钱。”她强迫自己说出最伤人的话，声音却在发颤，“后来我不爱钱了，所以走得那么决绝。这场交易里，最不应该的就是动感情——可惜，你动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江晓楠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得吓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痛感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带着后背的伤口都在叫嚣。
原来……是这样。
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付出，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不该动感情的交易。
宋娇祁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抓起桌上的保温桶，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屋里，江晓楠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松开手，掌心被碗沿硌出深深的红痕。
他忽然起身，踉跄着走到阳台，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烟。
那是他藏了很久的，遇到宋娇祁后就戒了，此刻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打火机“噌”地一声燃起，火苗映在他眼底，却暖不了那片冰封的绝望。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尼古丁的辛辣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后背的伤口扯得生疼，可这点疼，跟心里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靠在栏杆上，望着对面楼房零星的灯火，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烟雾缭绕中，那张总是带着锋芒的脸，第一次露出了彻底的狼狈和破碎。
原来他演了这么久的苦情戏，最后感动的只有自己。
宋娇祁回到家，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保温桶被随意扔在地上。
刚才那些硬撑着说出口的话，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喉咙发紧。
她捂住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砸在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她怎么会不喜欢？
从他一次次挡在她身前开始，从他明明毒舌却总在细节处照顾她开始，从他为了救她浑身是血地出现开始……
可喜欢又能怎样？
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止是身份。
那一晚，宋娇祁就那么坐在沙发上，对着漆黑的窗户发呆。
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衬得房间里愈发安静，也愈发空旷。
另一边，江晓楠的烟抽了整整一夜。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味道。
天快亮时，他掐灭最后一根烟，眼底布满红血丝，却异常清明。
他好像……是该放手了。
第二天上午，江晓楠没再犹豫，让李兴联系了搬家公司，把房子里为数不多的东西打包。
他没去敲宋娇祁的门，甚至没往那边看一眼，只是沉默地收拾好行李，跟着江凡峰上了去机场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