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光之入口的瞬间,并非穿越,而是分解。
林墨感觉自己的意识、身体、乃至构成“存在”本身的一切,都被那柔和而绝对的光芒拆解成了最基础的信息粒子。他不再是他,苏晚晴也不再是她,他们化作两股交织的数据流,被那“万影归一之树”唯一的主干——那条笔直通向未知的“现实”路径——强行吸入。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只有向前。
周围是光的隧道,但并非空无一物。隧道壁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着微光的符号与图景构成。这些并非简单的影像,而是被高度压缩、提炼的文明精髓——某个种族对引力的终极公式,某个帝国凝聚信仰的史诗篇章,某个个体领悟爱与牺牲的瞬间灵魂震颤……所有“可能性”中沉淀下来的、最具价值的“信息结晶”,如同被加工过的养料,沿着隧道壁,向着更深、更高的地方流淌。
他们在这信息的洪流中逆流而上。
压力无处不在。并非物理的挤压,而是存在层面的排斥。这条“主干”似乎只允许符合某种特定“规格”的信息通过,任何“杂质”都会被无情地剥离、抛洒出去,落入隧道壁外那无尽的、代表着被淘汰“可能性”的黑暗虚空。
林墨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三股力量构成的脆弱平衡,正在这筛选的压力下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
左眼的纯黑深渊本能地想要记录下周围流淌的一切文明结晶,那贪婪的“观察记录”本质几乎要失控。
右眼的纯白烙印则试图解析、归类这些信息,将其纳入自身的逻辑模型,但这“主干”中蕴含的规则等级太高,解析过程带来巨大的负荷,烙印本身都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
而属于“林墨”的人性意识,则在这两股力量的撕扯与外部信息的冲刷下,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紧紧“握住”苏晚晴的数据流感知(那只是一种意念的纠缠),从她那同样剧烈波动的变量特质中汲取着锚定自我的力量。苏晚晴的“变量”在这里仿佛是一叶特殊的小舟,既受到排斥,又因其“不确定性”而偶尔能被洪流接纳,她正拼尽全力维系着两人这脆弱的连接,避免被冲散。
前行变得无比艰难。每“前进”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钢水中跋涉。意识在信息的冲刷下开始模糊,无数文明的辉煌与落寞、无数个体的狂喜与悲恸,如同无法关闭的频道,强行灌入他们的感知。
他们“看”到一个机械文明为了追求永恒,将整个种族意识上传至网络,最终在无尽的数据轮回中失去了自我,化为冰冷的背景噪音。
他们“感受”到一个灵能种族在精神层面抵达巅峰,却因无法承受宇宙的悲悯而集体陷入永恒的痛苦共鸣。
他们“触摸”到一个试图创造完美乌托邦的文明,最终因消除了一切“变量”而陷入绝对静止,如同一幅精美却死寂的画卷。
这些,都是被“筛选”后留下的“精华”,也是无数文明在“可能性”的岔路口,最终走向的、看似唯一实则残酷的“现实”终点。
这条“主干”,根本就是一条文明的榨取管道!它将无数世界的智慧、情感、经验,最宝贵也最痛苦的部分,强行抽取、输送向某个未知的终点!
而他们,这两个意外的闯入者,正在这条管道中逆流挣扎!
“坚持住……林墨……”苏晚晴的意念断断续续传来,充满了痛苦,“就快……到了……我能感觉到……”
林墨勉力集中即将涣散的意识,顺着她的指引“望”向前方。
在光芒隧道的尽头,那无限遥远又仿佛触手可及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更加耀眼、更加凝练的光团。那光团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是所有信息的归宿,是所有“可能性”最终的答案。
是“萌芽”吗?
就在他们看到希望,奋力向前冲刺的刹那——
异变陡生!
整个光芒隧道剧烈地震荡起来!并非来自隧道本身,而是源自……外部!
一股熟悉而令人心悸的翠绿色能量波动,混合着冰冷的银白数据流,如同入侵的病毒,猛地撕裂了隧道侧壁的一角!
是“园丁”!它们竟然追踪到了这里,并且强行突破了“万影归一之树”的屏障?!
数条由翠绿藤蔓与银白数据构成的锁链,如同毒蛇般从裂口处射入,精准地缠绕向苏晚晴的数据流!它们的目标明确——她体内的“变量”特质,对“园丁”而言是必须清除的“污染”,同时也是极具价值的“样本”!
“晚晴!”林墨目眦欲裂,想要回身救援,但自身在洪流中已是寸步难行,更何况逆流?
苏晚晴的数据流爆发出强烈的灰色光芒,变量特质全力反抗,试图扭曲、分解那些锁链。但“园丁”的力量显然有备而来,锁链上浮现出复杂的抑制符文,死死克制着她的变量特性,将她一点点拖向那道裂口!
“不!”林墨发出无声的咆哮,体内三股力量因极致的焦急与愤怒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振!
纯黑深渊不再仅仅记录,而是如同决堤般,将之前吸收、记录的关于“园丁”、关于“生命回廊”结构的所有数据,疯狂倾泻而出!
纯白烙印不再仅仅解析,而是将这些数据与当前隧道规则进行强制比对,寻找着漏洞!
而人性意识则将这共振的力量,全部灌注到与苏晚晴的连接之中!
“规则干扰!目标:束缚锁链能量传导节点!”
一个清晰的、混合了三重音色的指令,如同本能般从林墨的核心发出!
嗡!
一道无形的、基于规则层面的扰动波,以林墨为中心扩散开来,精准地命中了缠绕苏晚晴的那些锁链!
锁链上流转的翠绿与银白光芒骤然一滞,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虽然未能将其彻底瓦解,却让苏晚晴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变量——迁跃!”
她娇叱一声,灰色光芒猛地收缩、爆发,并非硬抗,而是带着一种玄奥的轨迹,如同游鱼般,从锁链能量结构的短暂紊乱缝隙中 滑了出去!同时,她反手一道变量冲击,并非攻击锁链,而是狠狠轰击在隧道壁被撕裂的那个缺口上!
轰!
缺口处的结构本就因“园丁”的强行突破而不稳定,受此一击,顿时发生了小范围的崩塌!混乱的空间乱流从缺口中涌入,暂时阻隔了“园丁”的追击!
“走!”
苏晚晴的数据流瞬间回归,与林墨再次紧紧缠绕。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借着方才共振爆发出的最后力量,如同两道逆流的箭矢,拼命冲向前方那越来越近的终点光团!
身后,是“园丁”被暂时阻隔的愤怒波动,以及隧道自我修复的嗡鸣。
身前,是未知的答案,也可能是最终的审判。
他们冲破了“园丁”的拦截,却也耗尽了大部分力量。
在意识彻底被终点光团吞噬的前一刻,林墨最后“看”了一眼这条流淌着文明精髓的“主干”。
一个冰冷的明悟浮上心头:
这筛选回廊,筛选的或许并非资格。
而是……养料。
下一刻,极致的白光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