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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都市言情 > 独生年代 > 第8章 第四章 被窝里的摩的发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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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四章 被窝里的摩的发票

2003 年 11 月的深夜,市第三中学教师宿舍的走廊里,最后一盏应急灯还亮着淡绿色的光,透过门缝渗进 202 室,在水泥地上投下细窄的光带。张小莫蜷缩在被窝里,耳朵贴着枕头,能清晰听到对床室友均匀的呼吸声 —— 非典封闭管理还没完全解除,宿舍里四个人挤在十平米的空间里,白天忙着线上备课、测体温,只有深夜才能寻到片刻的安静。

突然,枕头下的手机震动起来,“嗡嗡” 的震感贴着头皮传来,惊得她赶紧伸手去摸,生怕吵醒室友。屏幕在黑暗里亮起,“老三” 两个字跳出来时,她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 老三是她的高中同学,现在在北京另一所高校读大三,自从非典封校后,两人就靠电话偶尔联系。

“喂,小莫,能不能跟你借个东西?” 老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急促的喘息,背景里能听到键盘敲击声,“我们专业要交毕业论文初稿,我那破电脑昨天突然死机了,你不是有台笔记本吗?能不能先借我用两周,我赶完稿就还你。”

张小莫的手指攥紧了被角,被窝里的温度好像瞬间降了下来。那台笔记本是去年她转正后,父母凑钱给她买的 —— 父亲开了三个月摩的,每天跑够十个小时,母亲则攒了五十多只竹篮的钱,才凑够四千块买了这台二手笔记本,主要用来给学生做线上课件、改电子作业。现在老三要借,她不是不乐意,只是想到自己明天还要给初三学生上线上古诗课,课件还在电脑里没整理完,要是借出去,学生们的课可能就要耽误了。

“我…… 我这电脑平时要给学生备课用,每天都得用。”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室友的呼吸声盖过,“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比如去学校机房?”

“机房哪抢得到啊!现在非典期间,机房每天只开放两小时,排队都排到楼下了。” 老三的声音里带了点委屈,“我知道你难,可我这论文后天就截止了,要是交不上,就得延迟毕业…… 小莫,咱们高中那么好的关系,你就帮我这一次呗?”

电话那头的哀求声像根细针,扎得张小莫心里发慌。她想起高中时,老三总把早餐分给她吃,高考前还帮她补数学,可现在,一边是朋友的紧急需求,一边是学生的教学责任,还有父母攒钱买电脑的辛苦,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选。

挂了电话,她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牛皮纸信封 —— 里面装着父亲上周寄来的摩的发票。她借着门缝透进来的绿光,小心翼翼地展开发票,边缘已经被她摩挲得发毛,上面的油墨有些褪色,却还能看清打印的字迹:“2003 年 10 月 15 日,里程 3.5 公里,金额 12 元”,右下角还有父亲用铅笔写的小字:“封校前送你到路口,天冷加衣”。

3.5 公里 —— 这个数字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的回忆。10 月 15 日是她返校的日子,非典管控稍微松了点,父亲坚持开摩的送她。那天早上雾很大,摩的的前灯照出的光只能穿透半米远,父亲把头盔让给她,自己只戴了个普通口罩,耳朵冻得通红。到了学校路口,保安拦住不让进,父亲就在离校门 3.5 公里的地方停了车,从摩的筐里拿出她的行李,还塞给她个热乎的红糖馒头:“电脑别总熬夜用,对眼睛不好,要是缺什么,爸再给你寄。”

她摸了摸发票上父亲的字迹,铅笔写的 “天冷加衣” 笔画有些歪,却带着温度,好像还能摸到父亲写的时候,指尖的粗糙触感 —— 父亲的手上全是开磨的磨的茧,还有冬天冻裂的口子,每次给她打电话,都说 “不疼,抹点凡士林就好”。

就在这时,对面楼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是周华健的《真心英雄》:“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先是一个男生的独唱,声音有点跑调,却格外用力,接着,更多的声音加了进来,有男生,有女生,渐渐汇成了大合唱,震得窗户玻璃都微微发颤。

张小莫赶紧爬起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 对面是学生宿舍楼,原本漆黑的窗口,一盏盏手电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柱从窗口探出来,随着歌声的节奏左右晃动,渐渐连成了一片星河,在深夜的校园里,像撒了把碎星星。有的学生还打开了手机闪光灯,蓝的、红的、黄的,和手电光混在一起,成了非典封闭日子里,最鲜活的色彩。

她想起自己读大学时,非典最严重的那段日子,宿舍里的女生也会在深夜唱歌,会用手电光在墙上映出笑脸,那时的恐惧和孤独,都在这样的集体共鸣里慢慢消散。现在,对面楼的学生们,大概也和那时的她们一样,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封闭的压抑,寻找青春里的光。

歌声还在继续,“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的歌词飘进耳朵里,张小莫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摩的发票,3.5 公里的里程,12 元的车费,父亲的铅笔字,这些都是父亲为她撑起的 “风雨” 里的伞;而对面楼的歌声和手电星河,是青春里互相支撑的 “彩虹”。老三的请求不是故意为难,只是青春里的一次紧急求助,而她的犹豫,也不是小气,只是肩上多了份教师的责任。

她重新拿起手机,给老三发了条短信:“我明天早上把电脑给你送过去,不过上午 9 点到 11 点我要给学生上线上课,你能不能先让我用两小时?下午你再用,咱们轮流来,直到你论文写完。”

没过几秒,老三回复了,后面跟了一串感叹号:“太谢谢你了小莫!没问题!我上午帮你整理课件资料,咱们一起弄!”

放下手机,张小莫把摩的发票重新叠好,放进牛皮纸信封,塞回枕头下。对面楼的歌声还没停,手电光依旧亮着,像片不会熄灭的星河。她躺在床上,听着歌声,想着父亲的摩的,想着学生们明天线上课的笑脸,突然觉得,青春里的争议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就像父亲的摩的发票,看似普通,却藏着最踏实的支撑;对面的歌声,看似喧闹,却藏着最热烈的希望。

深夜的宿舍里,室友的呼吸声、对面的歌声、手电光的晃动,还有枕头下发票的温度,交织成了非典时期最真实的青春图景 —— 有亲情的牵挂,有朋友的求助,有责任的重量,也有集体的共鸣。张小莫知道,这些看似琐碎的片段,会像那 3.5 公里的摩的里程一样,刻在她的记忆里,提醒她: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亲人的支撑,有朋友的理解,有对责任的坚守,就能在黑暗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渐渐平息,手电光也一盏盏熄灭,校园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应急灯的绿光,还在门缝里静静流淌。张小莫摸了摸枕头下的发票,嘴角带着微笑,慢慢闭上了眼睛。梦里,她好像又看到父亲开着摩的,在 3.5 公里的路口停下,手里拿着热乎的红糖馒头,笑着对她说:“莫莫,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