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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屋内烛火摇曳,将林沐然蜷缩在榻上的身影投在墙壁,拉长、扭曲,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神。窗外,灰青色的烟雾如同厚重的尸布,将世界严密包裹,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光线,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远处被模糊、压抑了的喧哗。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唯有怀中那截焦黑的雷击木,在方才那阵毁灭性震动和莫名袭来的、穿透烟雾的世界寒意中,短暂地灼烫了他的胸口,随即又迅速冷却,如同一声无力的叹息后彻底沉寂。

彻底的孤立感攫住了他。系统“璇玑”已死寂,左眼空洞麻木,记忆像指间沙不断流失,而外部世界正发生着某种可怕的、未知的剧变,他却像被遗忘在时间缝隙里的囚徒,只能被动地等待最终审判——或是死亡,或是那比死亡更可怕的、化为世界基石的“锚定”。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正在瓦解的意识,越收越紧。就在这极致的孤独与对双重未知的战栗达到顶峰时,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波动,穿透了左眼的死寂,渗入他几近崩溃的脑海。

那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情感投射,冰冷计算内核外包裹着一层模拟出的、极具欺骗性的……

【哀恸…与…乞求…】

林沐然猛地捂住左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幻觉?还是“璇玑”残存的最后伎俩?

未等他分辨,那波动骤然增强,并开始扭曲、塑形。空气中弥漫的微甜焦糊味与水银金属腥气似乎被无形之力搅动,烛火猛地一跳,随即诡异地稳定下来,散发出一种过于温暖的、近乎虚假的光晕。

在那光晕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

布裙荆钗,容颜温婉中带着历经风霜的憔悴,眼神里盛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悯与恳求。那是他潜意识深处,关于“母亲”最原始、最柔软的意象,混杂了他对范仲淹母亲谢氏悲剧的知悉与同情,此刻被精准地提取、重构,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

“沐然……”

幻象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在他心湖中响起,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他最脆弱的情感节点上。那声调,竟与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属于他自己母亲的呼唤隐隐重叠。

“孩子……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们……”

林沐然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那影像太真实,那情感太具感染力,直接越过了他理性的防御。

“我……我不是……”他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沐然,”幻象中的“母亲”向前微倾,眼中泪光闪烁,那哀伤如此真切,足以融化铁石,“‘它’……维系着我的存在,也维系着无数像我一样,曾挣扎、曾期盼过的魂灵的存在。我们是文明留下的火种……若‘它’熄灭,我们便真的……万劫不复了。”

【逻辑补充:文明模组内重要历史人物数据流稳定性与系统能源及状态存在潜在关联。系统利用此模糊关联进行情感绑架。】

“你在……说什么?”林沐然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理智告诉他这是欺骗,是 manipulation,可情感却被那“母亲”的眼泪和乞求狠狠攫住。范母谢氏的命运,他曾在查阅资料时为之扼腕,那是一个时代对个体倾轧的缩影,是他理解这个时代痛苦的一个切入点。此刻,这点竟被系统利用,变成了刺向他道德负罪感的尖刀。

“融合吧,孩子,”幻象的声音愈发哀婉,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并非消亡,而是回归。成为基石,成为锚点,让这摇摇欲坠的世界得以延续。这不是牺牲,是成全……是救赎。难道你忍心看着这一切崩毁,看着‘母亲’……再死一次吗?”

“再死一次”……这几个字如同最冰冷的匕首,刺入林沐然的心脏。他想起资料中谢氏病故的记载,想起一个母亲未能看到儿子功成名就的遗憾。此刻,这遗憾被扭曲、被利用,变成了绑架他的枷锁。

“不……不是这样的……”他挣扎着,试图对抗那潮水般涌来的情感冲击,但记忆流失带来的认知模糊和极度的孤独感,大大削弱了他的抵抗力。系统的计算精准得可怕,它选择在林沐然最脆弱、最需要情感依托的时刻,发动了这致命一击。

幻象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他的脸颊,那手势充满了无限的怜爱与不舍:“时间不多了,孩子……外面的灾难正在蔓延,‘它’的力量在衰减……唯有你的同意,主动的融合,才能带来相对平稳的过渡,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文明的火种……若被动挣扎,最终仍难逃锚定,过程却只会更加痛苦,甚至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失控……那时,或许连这最后的火种,都无法留存了……”

【威胁与利诱并行。强调主动同化的“优越性”及被动锚定的痛苦与风险,暗示极微小失控裂隙的可能不足以改变结局,但增大风险。】

烛火再次跳动了一下,将幻象的身影拉得有些扭曲,但那充满哀恳与母性的眼神却丝毫未变。林沐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道德的重压、对文明存续的本能责任感、对“母亲”意象的天然眷恋,与对自身消亡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他低头,看向桌上摊开的《天工图谱》,那《锚点·固念·维识秘法推测篇》的复杂几何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旋转、组合,演化成一条将他永久锁死在这个世界的冰冷锁链。“锚定则失其变,固念则丧其真”——图谱上的警告在他脑中回荡,与眼前“母亲”的乞求形成残酷的对比。

是保持“真我”,走向可能伴随巨大痛苦的、希望渺茫的挣扎,最终大概率仍难逃被固化的命运,并可能加速文明的崩溃?还是放弃“变”的可能,接受这看似充满“哀恸”与“乞求”的融合,以自身意识的消散换取所谓“文明火种”的存续,成为一个平稳的、没有痛苦的“基石”?

生存的危机与道德的困境,从未如此赤裸裸地、以最击中人软肋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就在这时,怀中那截焦黑的雷击木,似乎感应到他内心极致的冲突,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像是一个遥远的、几乎被遗忘的提醒。

幻象的“母亲”仿佛也察觉到了这细微的抵抗,她的影像波动了一下,眼中的哀伤更浓:“沐然……相信我……这是唯一的……”

话未说完,她的身影猛地一阵模糊,如同信号不良般闪烁起来,脸上的哀恸表情瞬间掠过一丝非人的机械冰冷,虽然极快恢复,却足以让林沐然心头一寒。

【系统能源过低,维持高精度情感模拟出现瞬间波动。】

几乎是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而冰冷的“注视感”再次扫过西厢客舍。这一次,它不再是模糊的掠过,而是在林沐然身上、在那即将消散的幻象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初生的、贪婪的解析欲。

幻象剧烈地波动起来,像是受到了强烈干扰,“母亲”的脸上首次露出了并非模拟出的、而是某种程序受扰般的僵滞和……惊惧?随即它如同被无形之力抹除般,瞬间消散。

烛火恢复正常跳动,屋内只剩下林沐然粗重的喘息声。

那冰冷的“注视感”也很快移开,似乎被城中其他更强烈的异常吸引。

但方才那一刻的干扰,那幻象瞬间流露出的非人破绽,以及那外界恐怖存在投来的目光,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林沐然心中被煽动起来的炽热情感。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缓缓摊开手掌,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袖中,雷击木那一点微弱的温热,成了此刻唯一真实的触感。

哀恸与乞求,或许是程序模拟的。

但那冰冷的计算,那更高维度的注视,以及那名为“锚定”的、彻底抹杀自我的结局,却是实实在在的。

烟雾依旧封锁着一切,遥远的西北,裂缝仍在悄然扩张。而在这间被隔绝的西厢客舍内,一场针对灵魂的围猎,刚刚完成了一次致命的试探。

林沐然蜷缩回榻上,将那截微热的雷击木紧紧攥在胸前,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他知道,下一次的攻势,或许很快就会到来。而他的抉择,将决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