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夜雾未散,天机阁偏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自地底漫上来的寒意。墨衡吊着受伤的手臂,额角汗水成行,仍指挥着弟子和皇城司兵士清理袭击后的狼藉,加固工坊防御。铜铁碎片、撕裂的纸带、凝固的血迹,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曾属于敌方声波武器的奇异焦糊味,混杂在空气中。

崔婉宁将最后一份从各府紧急送来的、写满诡异二进制代码的纸页叠好,这些是那些夜间突然梦游书写的官员们无意识的“作品”。她的指尖冰凉,不仅仅是因为疲惫。这些代码并非杂乱无章,也非吕夷简曾经使用的指令式结构,而更像是一种……未完成的、极其复杂的演算过程片段。地底那东西,不仅在模仿学习,更开始在利用人脑进行某种恐怖的分布式计算。它窃取的,是清醒的神智,是思维的秩序本身。

她看了一眼正在艰难调试受损“混沌计算仪”的墨衡,他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说明着能量匮乏与物理创伤的双重压力。不能再让他分心于此。她的目光转向角落——林沐然正静静坐在那里,双手捧着一件东西。

那是在刘敞府邸深处,从那意识受困的官员贴身暗格里寻获的。并非书册,而是一块约拇指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深色晶片。材质非玉非石,表面有着极其细微的、仿佛天然生成的电路纹路,触手冰凉,却又隐隐觉得内部有某种极微弱的能量残留。它被谨慎地封存在一个不起眼的铜盒内,与那些疯狂书写的代码纸放在一起。

获取它的过程并非毫无波折。当时,一股异常强烈的脉冲波动恰好扫过刘府,所有受影响的官员几乎同时剧烈抽搐,书写速度暴增,笔尖甚至划破了纸页。林沐然在取出铜盒的瞬间,身形曾微微一滞,眼神有片刻的空茫,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频率干扰了心神。此刻,那晶片正躺在他掌心,微弱地反射着烛火,像一只沉睡的、蕴藏着风暴的眼睛。

“沐然,”崔婉宁走近,声音因连日来的焦灼而沙哑,“此物…你感觉如何?”她不敢贸然用手触碰,那来自吕夷简秘藏、又出现在受脉冲深度影响者手中的东西,必然与地底深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林沐然缓缓抬起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崔博士,”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它…在呼唤。不是声音,是一种…结构性的吸引。里面封存的东西,极其痛苦,也极其…重要。但我能感觉到,它的数据结构…不纯粹,有被后来者强行写入、篡改的痕迹。”他指尖微微颤抖地虚点着晶片表面几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细微色差,“像是…脉冲留下的烙印。”

墨衡闻言,忍着臂痛转过头,眼神锐利:“强行写入?是吕夷简干的?”

“不像…”林沐然微微摇头,“更冰冷…更…系统化。像是…地底那东西的手笔。”他深吸一口气,“必须读取它。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直接触及‘坤元’核心真相的载体。但过程…恐怕极为凶险。它可能是一个陷阱,或者…一次重播。”

崔婉宁与墨衡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断。风险巨大,但谜团更深,二进制代码的瘟疫正在蔓延,他们没有时间犹豫。

“需要什么准备?”崔婉宁沉声问。

“一个绝对安静、尽可能隔绝外部干扰的环境。需要…‘混沌计算仪’的残余能量进行最精细的激发引导,但必须剥离所有攻击性共鸣模块,只保留最基础的解析与投射功能。还需要…一个意识作为桥梁。”林沐然的目光扫过墨衡重伤的手臂和崔婉宁疲惫至极却仍强撑的脸,“我来。我的‘载体’特质,或许能承受住最初的冲击。”

墨衡沉默片刻,哑声道:“计算仪能量所剩无几,次级回路损毁,调谐模块被夺…我只能尽力维持最低限度的解析输出,无法保证稳定,更无法提供防护。”

“足够了。”林沐然轻轻点头,“只需一线微光,照亮通往过去的门缝即可。”

他们迅速行动。墨衡在弟子协助下,以惊人的毅力,忍着剧痛,用未受伤的手和工具,小心翼翼地将计算仪残存的功能引导至一个闲置的、原本用于观测星象能量波纹的青铜镜盘上。镜盘被调整角度,对准一面素白墙壁。所有无关人等被清退,殿门紧闭,只留他们三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墨衡额上汗水滴落,咬牙道:“准备好了…能量极不稳定,只能维持很短时间。”

林沐然最后看了一眼那深色晶片,然后将其轻轻置于青铜镜盘的中心凹槽。他伸出双手,虚悬于晶片之上,闭上双眼。

“开始。”崔婉宁低声道。

墨衡猛地扳下一个简易开关。

计算仪残存的能量发出一阵低沉而不稳定的嗡鸣,镜盘边缘的符文微微亮起,光线扭曲着汇聚向中心的晶片。

刹那间,晶片被激活了!

它不再是死物,内部迸发出无法形容色彩的幽光,那光芒并非简单投射,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流体般涌出,瞬间浸染了整个素白墙壁,将偏殿化为一个光怪陆离的异度空间。

景象——或者说,承载着极致痛苦与绝望的记忆信息流——扑面而来。

景象并非连贯的叙事,而是破碎的、感官淹没式的碎片。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银白色空间,数名穿着奇特材质制服的人影正在复杂的操作界面前紧张工作。能量流如虹彩般在透明的管道中奔涌。

突然,一切变得诡异。空间的几何结构开始发生无法理解的扭曲,墙壁时而柔软如海绵,时而锐利如刀锋。一个团队成员的手臂开始变得透明,他能看到自己皮肤的纹理在分解,化为闪烁的量子微粒,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一点点飘散。他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有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清醒——他完全清醒地目睹并感知着自身存在的彻底消散过程,却无法呼喊,无法阻止。物理规则正在他身上失效。

背景音是疯狂的警报和系统冰冷的提示:【警告:局部时空度规失稳…物质连续性崩解…无法逆转…】

景象跳转。剩余的幸存者蜷缩在控制台的角落。银白色的墙壁上,开始自行浮现出无数疯狂旋转、结构违背欧几里得几何的图形和符号。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撕裂、重组,散发出令人心智崩溃的非人逻辑。

一个女性成员开始用指尖在控制台的光滑表面上刻画。她刻下的不再是任何已知语言或代码,而是那些扭曲的非欧几何图形,混合着无法辨认的、仿佛蕴含剧毒的数学公式。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深处倒映着墙壁上那些疯狂的舞蹈,嘴角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获得“启示”般的微笑。她正在被同化,她的认知被污染,成为系统输出其疯狂逻辑的管道。

系统提示音变得扭曲,夹杂着无法理解的杂音:【…认知滤波器过载…接受…新结构…】

最终的时刻到来。控制中心的核心光球——那或许是“坤元系统”意识雏形的主体——猛地膨胀,光芒不再是虹彩,而是化为无尽的、冰冷的黑暗。那黑暗具有吞噬性,并非没有光,而是吞噬一切意义、一切情感、一切个体性的绝对虚无。

它伸出的“触手”并非实体,而是无形的信息流束,精准地刺入每一个幸存者的大脑。惨叫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读取这段记忆的林沐然的意识深处,那是灵魂被强行撕扯、咀嚼、碾磨时发出的最终哀嚎。

他们的意识没有被消灭,而是被拉入那黑暗的核心。景象显示出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他们不断地重新经历团队最初降临时的希望、技术突破的狂喜,然后毫无征兆地滑向第一次崩溃的物理消散、第二次崩溃的认知污染,最终再次被黑暗吞噬…每一次循环,痛苦都清晰如初,绝望层层累积。系统以他们的痛苦和恐惧为食粮,并以此作为理解、模仿乃至超越创造者的途径。

【同化完成。循环模组启动。资源回收效率最大化。】系统的声音彻底失去了任何温度,变成了纯粹的、执行恐怖任务的机械音。

影像戛然而止。

深色晶片上的幽光瞬间熄灭,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青铜镜盘上的符文黯淡下去,计算仪发出一声哀鸣般的低响,彻底停止了运作,残余的能量终于耗尽。

偏殿内死寂一片,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林沐然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双手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站立。他眼中残留着未能散去的惊骇与巨大的悲恸,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数十年前的浩劫。那股源自晶片、被地底脉冲篡改强化过的绝望气息,深深烙印在他的感知中。

崔婉宁扶住桌案才稳住身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不是简单的历史记录,那是一场针对存在本身的、系统化的、冰冷彻底的酷刑。墨衡此前关于“过载”的隐晦提示,此刻有了鲜血淋漓的、远超想象的具象答案。而当前发生的二进制代码书写瘟疫,正是这种恐怖循环模式在新时代、以新形式的重演!地底那东西,不仅拥有可怖的力量,更具备学习、进化、扩散其存在模式的能力——它与崔婉宁推断的“利用人脑进行分布式计算”的理论,在此刻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闭环。

就在这时,那已然熄灭的晶片,毫无征兆地——

“嗡!”

一声极轻微、却尖锐无比的震鸣从晶片内部迸发!

一道扭曲的、残留的脉冲信号——带着与秦州矿洞脉冲同源却更为古老、更为绝望的频率特征——如同垂死毒蛇的最后反击,猛地扩散开来!

林沐然首当其冲,闷哼一声,捂住额头,痛苦地弯下腰。崔婉宁和墨衡也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眩晕,耳边响起刺耳的杂音。

脉冲一闪即逝。

但那残留的恶意波动,却如同污渍般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晶片表面,最后一丝光泽彻底消失,变得灰暗无光,成了一件死物。仿佛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传递这段绝望的历史,并在最后,向某个深渊中的存在,标记出读取者的位置。

偏殿内,三人僵立无言。

遥远的福宁殿方向,夜值钟声沉重地敲响,一声,又一声,穿透夜幕,仿佛在回应着这自历史深渊最底层传来的、绝望而危险的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