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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的烛火在夜风中轻微摇曳,将仁宗赵祯的身影长长投在冰冷的地砖上。他独自坐着,面前御案上摊开的并非日常奏章,而是数份来自那个新成立、直接对他负责的秘密机构——“天机阁”的加密文书。殿内侍立的宫人早已被屏退,连最亲近的内侍都只敢远远守在殿门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最上面那份由崔婉宁与墨衡联合密奏的文书上。字迹工整却透着紧迫,详细描述了秦州铜矿深处那持续二十七秒、规律得令人心悸的非自然脉冲,以及随之而来的、能夺人心智、驱使人体如机械般挖掘的恐怖效应。附上的波形图谱,那精确的周期和复杂的调制,绝非天地造化所能为。墨衡在一旁的批注中,引用了近乎失传的墨家秘典《机枢疏》中的片段,将其与传说中的“地髓机枢”活动迹象进行比对,认为其“秩序森严,近乎道,然其质冰冷,非生人之道”。

接着是第二份,关于吕夷简府邸查封物中发现的那份隐秘手札的解读摘要。字里行间揭示出的内容让赵祯的指尖微微发凉。庆历年间,那位他曾经倚重又最终厌弃的宰相,竟私下接触过来自“失败模组”的“异人”,并协助其建造名为“坤元”的系统,意图编织“意识共振之网”以驭万民……最终系统失控畸变,反噬其主,沉入地幔。手札中记录的“坤元”失控时的异常波形,经墨衡以新制仪器复核,与秦州脉冲的核心频率高度吻合。夹层中那页关于“声律驭民”的实验日志,更是赤裸裸地记载了如何以特定声律影响、操控人心智的冰冷数据。这已远超党争倾轧,这是触碰了人伦根基的邪术。而这一切的遗产,竟在数十年后,依旧深埋于大宋的地底,持续散发着毒害。

第三份是关于西夏最新递呈的“高温冶金法”与“冷锻淬火术”的评估报告。崔婉宁在互市评估场敏锐地发现了西夏匠人暗中嵌入的特殊金属薄片与矿物颗粒,监测装置捕捉到了与秦州脉冲同源的微弱共振。报告推断,西夏的真正目的,或是诱使大宋建造能强烈刺激地底那恐怖“主系统”的大型共振装置。一旁还附有一份范仲淹从西北发回的密信简报,提及扣押了一批试图流入互市区的、“状冰寒”的特殊矿料,与西夏技术中所用组件极为相似。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份最短,却或许是最惊人的简报上——关于在水运仪象台枢轴暗格中发现的那枚“非金非石”的奇异生物晶片,及其所蕴含的信息。简报描述了晶片内记录的前代穿越者意识碎片,以及一种名为“相位抵消”的、构建逆向共振频率场以防护“声律驭民”攻击的关键技术原理。更令人悚然的是,晶片最后投射出的濒死记忆画面,揭示了一个更深层的真相:在那前代“坤元”系统崩溃的最终时刻,一道蕴含着党项古老崇拜韵律的强大祈祷频率,从西夏方向强行注入,如同毒药般加速了系统的最终畸变与污染。

“……元昊……他们……早已……”

晶片中断续的意识碎片信息,仿佛仍在殿中低语。

赵祯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他一直以为,自己身为天子,承天命御极四海,所面对的无非是外患边衅、朝堂党争、民生疾苦。即便之前察觉西夏技术有异,地底存在未知威胁,他也更多是从王朝安全、技术渗透的角度去理解。他授意成立天机阁,是出于帝王的警觉和掌控局面的本能。

但此刻,这些冰冷的文字、图谱、分析,所描绘出的图景,完全超越了他过往的所有认知。

地底深处,沉睡着的,是前朝遗留下的、已然失控变异的人工造物,拥有着操控人心的恐怖力量。

而西夏,他所认知的那个边陲之敌,其背后竟可能牵连着更为古老、能够干预甚至污染这种恐怖造物的信仰力量。他们如今以“互市”、“科技平等”为名,行的是渗透诱导之实,企图借大宋之手唤醒或强化那地底的恶魔。

这不再是简单的蛮夷觊觎中原富庶,甚至不再是传统的疆土与权力之争。

这是一种……试图从根基上扭曲人之所以为人,国之所以为国的“东西”。它冰冷,机械,有序,却毫无仁德,毫无人性,充满了毁灭与控制的欲望。它利用技术,玩弄声律,窥探心智,其存在本身,似乎就是对“天命”这一概念的巨大嘲讽。

“天命……”赵祯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自幼接受的儒家教育,君王南面之术,无不围绕着“天命所归”、“敬天法祖”展开。天象示警,灾异谴告,皆是上天对天子失德的提醒。他一直以来,也是这般理解并践行着。

可如今这地底的脉冲、西夏的邪术、前代的遗产,又算什么?

它们显然不属于“天”的范畴。它们带来的不是模糊的“警示”,而是精确的、几乎可复现的“操控”与“毁灭”。它们的存在,它们的运作方式,完全超乎了圣人经典所描绘的“天道”秩序。

这是否意味着,世间存在着另一种“秩序”?一种非关仁德、只讲效能、冰冷而残酷的“规则”?而这种规则,正在试图侵蚀、取代他所熟知并赖以统治的那个基于“天命”与“人伦”的世界?

一股深深的寒意,并非来自殿外的夜风,而是从心底最深处钻出,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满朝文武,甚至包括他自己,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或许都像是在盲人摸象,根本未能看清真正威胁的全貌与本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殿角那尊安静矗立的浑天仪。代表紫微帝星的铜环,曾经泛起过异常的偏振光晕,又随那地底主系统的静默而黯淡。此刻它黯淡无光,但在赵祯眼中,它仿佛成了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皇权所依赖的旧有宇宙观,正遭受着何等诡异而可怕的挑战。

贾昌朝等人还在为西夏称臣、互市畅通而欢欣,盘算着其中的政治利益与边境安宁。他们可知这“称臣”背后,藏着怎样跨越朝代的深沉恶意与技术陷阱?若将这份天机阁的密奏摊于朝堂之上,又有几人能信?几人能懂?只怕多半会斥为荒诞不经的妖言惑众。

甚至……他自己,在片刻之前,不也仍困于“天命”的窠臼之中,试图用旧有的尺子去丈量这完全崭新、完全陌生的威胁吗?

孤独感如潮水般涌来。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崔婉宁、墨衡、乃至那个状态诡异的林沐然,他们所面对、所抗争的,是何等骇人听闻的真相。他们也并非全知全能,他们也是在迷雾中摸索,凭借的是对技术的理解、对异常的敏感,以及一份守护社稷百姓的赤诚。

而他自己,作为赋予他们权力、也是最终需要做出决断的人,不能再停留在过去。

他必须重新理解“威胁”的含义。

这威胁,并非来自天命不眷顾,而是来自一种截然不同的、试图重新定义世界的“非天命”之力。

这威胁,要求他做出的回应,也绝不能仅限于传统的政治权衡或军事部署。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再次扫过那几份密报,最终停留在关于那枚生物晶片和“相位抵消”技术的部分。

技术……需要用技术来对抗。

天机阁所倡导的“技术中立”、“技艺为民”、“数据为公”,在此刻看来,并非迂阔之论,而是在这片混沌中试图树立起的一道理性屏障,一种对抗那冰冷无序侵蚀的、属于“人”的坚持。

而这份来自前代遗产中另一分支的“相位抵消”技术,或许是当前唯一能看到的具体反击手段。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中那股压抑感并未减轻,但某种决心正在凝聚。

他不能再仅仅作为一个被动的知情者,一个等待汇报的裁决者。他必须更深入地介入,给予天机阁更明确、更坚定的支持,哪怕这意味着要动用皇权的力量,去支持一些在传统士大夫看来或许是“奇技淫巧”甚至“危险异端”的事情。

比如,授权他们全力研发那种声波防护装置。

比如,默许他们可能需要的、超乎常规的资源调配与人员召集。

比如,在必要时,以他的意志,去压制朝中可能出现的、基于无知和恐惧的反对声音。

这不再是简单的帝王心术,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发生在认知层面、技术层面,关乎文明根基的战争。而他,大宋的皇帝,必须站在自己子民的前面,站在“人”的这一边。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份关于生物晶片的简报,那上面还残留着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非金非石的奇异气息。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其中蕴含的那一丝来自遥远过去的、对抗性的微光。

“来人。”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殿门轻轻开启,心腹内侍悄无声息地快步上前,躬身听命。

“传朕口谕,”赵祯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些文书上,语气沉缓而清晰,“召天机阁主事崔婉宁、墨衡,即刻入宫觐见。朕,要亲自听听他们关于那‘相位抵消’之法的详细奏对。”

内侍心中一震,夜半急召,非同小可,但他不敢多问,立刻应道:“遵旨。”随即躬身疾步退出殿外安排。

福宁殿内再次恢复寂静。赵祯独自坐在烛光下,身影依旧孤独,但脊背却挺直了些。他望向殿外沉沉的夜空,目光似乎要穿透这重重宫阙,望向那隐藏着无尽秘密与危险的大地深处。

今夜之后,他眼中的江山,将不再是原来的模样。而他的决策,也将踏上一条前所未有、吉凶未卜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