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被更多窸窣作响的声音打破。从两侧倾颓的建筑阴影里，从布满裂缝的地面之下，更多的猩红眼珠亮起，贪婪地锁定了这支气氛诡异、散发着“内耗”气息的队伍。刚才短暂的交手和血腥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引来了更多的猎食者。
不仅仅是利爪鼬，还有体型更大、甲壳黝黑发亮的镰刀甲虫，以及几只形如瘦猴、在断壁残垣间灵活跳跃的蚀骨猿。它们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低沉的嘶吼和爪牙摩擦地面的声音交织成一首死亡交响曲。
“戒备！环形防御！”凌曜的声音冰冷如铁，瞬间打破了团队内部的僵持。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个人情绪。
石猛怒吼一声，双拳对撞，一层厚重的岩石铠甲迅速覆盖全身，他大步一踏，挡在了队伍最前方，如同不可撼动的磐石。萧澈将苏玥往身后更深处拉了拉，忍着右臂的麻痹感，左手紧握的长剑嗡鸣，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林薇脸色发白，手中凝聚出微弱的光盾，紧张地环顾四周。楚嫣然则眼神闪烁，似乎还在权衡什么，精神力量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指尖，却并未第一时间释放。
凌曜站在了石猛侧翼，他的位置原本需要和苏玥的治疗范围以及萧澈的策应形成最佳三角，但现在，那个连接点似乎已经断裂。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苏玥一眼，只是周身开始弥漫起一股低气压，空气在他身边微微扭曲，细小的风旋凭空生成，卷起地上的尘埃。
“吼！”
一头镰刀甲虫率先发动攻击，它粗壮的后肢蹬地，带着一股恶风，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镰刀前肢如同死神的挥砍，直劈石猛的面门！
石猛咆哮，不闪不避，覆盖着岩石的拳头悍然迎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石猛身躯一震，脚下的地面龟裂，但他稳稳接住了这一击。然而，另一只镰刀甲虫和数只利爪鼬同时从侧方扑向他和凌曜之间的空隙！
“小心间隙！”萧澈出声提醒，左手剑划出一道弧光，逼退了一只试图偷袭的利爪鼬，但他的动作因为右臂的麻痹而略显滞涩，无法完全封堵。
就在这瞬间，凌曜动了。
他没有依赖石猛的掩护，也没有等待萧澈的策应。他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道模糊的青影，不退反进，直接切入了几只怪物扑来的路径之中！
手起，风刃现。
那不是一道，而是同时出现的三道！每一道都凝练无比，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地分别射向三只不同怪物的要害——镰刀甲虫关节连接的薄弱处，利爪鼬猩红的眼珠。
“噗！噗！吱——！”
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和怪物的惨嚎同时响起。一只利爪鼬当场被贯穿头颅毙命，另一只被削断了前肢，惨叫着翻滚在地。那只镰刀甲虫的关节处被切开深深的伤口，墨绿色的汁液喷溅，动作瞬间变形，重重砸在地上。
一击之下，攻势暂缓。
但危机并未解除。几只蚀骨猿凭借着惊人的敏捷，绕开了正面，从侧后方的废墟高点扑下，目标直指看起来最脆弱的苏玥和林薇！
“啊！”林薇惊叫一声，手中的光盾剧烈闪烁，几乎崩溃。
苏玥脸色惨白，看着凌曜如同鬼魅般在怪物群中穿梭的背影，又看向扑来的蚀骨猿，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治疗的能量在她体内本能地涌动，想要覆盖那个正在独自承受大部分压力、身上或许已经添上新伤的背影。
她的手指微微抬起，一缕柔和的绿光下意识地就要朝着凌曜的方向延伸——那是无数次并肩作战形成的肌肉记忆，是潜意识里对他最深的信任和……关心。
然而，就在绿光即将脱手而出的刹那，幻境中那双冰冷、厌恶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那刺骨的寒意，那被唾弃的绝望，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她伸出的手猛地一颤！
不……他不值得……
他曾经那样对她……
他怎么配得到她的治疗？
内心的剧烈挣扎和痛苦，让她那缕已经延伸出一小段的治疗绿光，如同被无形的剪刀“咔嚓”剪断，瞬间消散在空气中。她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了手，转而将一股更为浓郁、却带着一丝慌乱和不稳的治疗能量，罩向了刚刚替她挡开一次攻击、手臂再添一道血痕的萧澈。
萧澈手臂上的伤口在绿光下迅速止血、愈合，麻痹感也减轻了不少。他有些意外地看了苏玥一眼，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得到她关注的暖意。“谢谢，小玥。”
这个小动作，几乎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但却同时落入了两个人的眼中。
凌曜刚刚徒手拧断了一只从背后偷袭的蚀骨猿的脖子，指尖还沾染着温热的、粘稠的血液。他似有所感，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恰好捕捉到了那缕伸向他、却又骤然中断、转而投向萧澈的绿色光芒。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也被什么东西精准地刺穿了。比刚才一只利爪鼬在他左臂外侧留下的那道火辣辣的抓伤，要痛上十倍、百倍！
那是一种被彻底否定的刺痛。
是一种在生死战场上，被自己潜意识里依然想要保护的人，亲手切断了生命链接的冰冷。
她甚至不愿意分给他一丝一毫的治疗能量，哪怕他正在为她，为整个团队，浴血奋战。
一股混杂着受伤、愤怒和极度烦躁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心底翻涌、爆炸！他周身的低气压骤然变得狂暴，眼眸深处仿佛有风暴在凝聚！
“呵……”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哑的、近乎自嘲的冷笑。
好，很好。
既然信任已碎，既然关怀不再，那他也不再需要任何多余的顾忌！
“都给我……滚开！”
凌曜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不再保留。他体内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爆发！以他为中心，一个无形的力场猛地扩张开来！
空气中的风元素不再是温顺的工具，而是化作了狂暴的杀戮利器！无数道细密如牛毛、却锋利无比的无形风刃，如同拥有生命般，朝着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怪物们席卷而去！
“嗤嗤嗤嗤——！”
密集的切割声令人头皮发麻！
扑在半空的蚀骨猿被瞬间肢解，化作漫天血雨。
坚硬的镰刀甲虫外壳在无尽的风刃切割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碎裂、剥落，露出下面脆弱的肉体，被紧随其后的风刃搅成肉泥。
速度见长的利爪鼬根本无处可逃，它们所在的每一寸空间都被死亡的风刃填满，顷刻间就被切成了碎片。
他没有再用任何技巧，没有依赖任何配合，纯粹是以一种碾压式的、狂暴无比的能量爆发，进行着最原始、最有效率的屠杀！
青色的风旋环绕着他，卷起血雾和碎肉，他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杀神。他左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冷漠地、高效地清除着视野内的一切怪物。
短短几十秒。
当最后一只试图逃跑的利爪鼬被一道从背后袭来的风刃钉死在地上时，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怪物尸体，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味，以及站在尸山血海中央，微微喘息着，眼神冰冷彻骨的凌曜。
团队成员们都惊呆了。
石猛张大了嘴巴，看着独自解决了一大半威胁的凌曜，忘了放下举着的岩石拳头。
萧澈握着剑，眼神复杂无比，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凌曜那股几乎不加掩饰的怒意和……受伤？是因为苏玥吗？
林薇捂着嘴，看着凌曜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一丝异样的崇拜。
楚嫣然则死死地盯着凌曜，又嫉恨地瞪了苏玥一眼。她看到凌曜因为苏玥那个缩回手的动作而爆发，这比凌曜直接维护苏玥更让她嫉妒得发狂！他居然如此在意苏玥的态度！
苏玥也愣住了。她看着那个站在血泊中、背影孤傲而冰冷的男人，看着他左臂上那道因为她收回治疗而依旧在缓缓渗血的伤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她是不是……做错了？可那些记忆……
凌曜没有看任何人。他缓缓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脚边一具镰刀甲虫的尸体旁。那里，躺着一小块不起眼的、边缘参差不齐的淡蓝色晶体碎片——似乎是之前那枚“忆痕水晶”在使用后崩落的一小部分，在刚才混乱的战斗中被无意间带到了这里。
他弯腰，将其拾起。
碎片冰凉，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他摩挲着这块小小的碎片，回想起苏玥那剧烈转变的态度，回想起她眼中真实不虚的恨意与恐惧，再联想到楚嫣然之前那些看似无辜实则挑拨的言语，以及她某些细微的、不自然的精神力波动……
一个清晰的、之前被愤怒和挫败感暂时掩盖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记忆，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或者说，苏玥通过这水晶看到的，就一定是完整无误的过去吗？
他握紧了手中的水晶碎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眼底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探究。
有些事，他必须亲自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