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这是凌曜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受。熟悉的眩晕感包裹着他，每一次轮回重启都像是被人强行从深海中打捞出来，浑身湿冷，呼吸困难。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片熟悉的破败广场——终焉之地的初始点。灰蒙蒙的天空永恒不变，断壁残垣以某种诡异的规律散布四周，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手腕上的黑色倒计时清晰地显示着：【9天23小时59分】。
又开始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太阳穴，试图缓解那阵撕裂般的疼痛。然而比头痛更尖锐的，是心底某个角落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刺痛。
那刺痛源于一段混乱的记忆碎片——上一轮回结束前，楚嫣然在他耳边低语的内容。
“凌曜哥哥，你要小心苏玥...我看到的记忆里，她和萧澈...”
那些话语如同淬毒的藤蔓，在他脑海中疯狂生长，缠绕着他的理智。他记得楚嫣然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记得她声音里的颤抖和不可置信，更记得她分享的那段“记忆画面”——前世的苏玥与萧澈在月下密谋，如何利用他的信任，如何瓜分凌家的势力，苏玥如何默许萧澈对他下毒...
“不可能是真的。”凌曜在心底对自己说。
可是为什么，那些画面与他脑海中偶尔闪过的碎片如此吻合？为什么每次看到苏玥与萧澈站在一起，他的心都会不受控制地抽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环顾四周。团队成员陆续醒来，每个人都带着轮回重启后的茫然与疲惫。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个身影——
苏玥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块断石上，正低头整理着衣襟。晨光熹微中，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纯净无害的人，真的会在他背后捅刀吗？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注视，苏玥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她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立刻站起身向他走来。
“凌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真诚的关切。
若是往日，凌曜会因这份关切而心生暖意。但此刻，那声音在他耳中却变了味道——是伪装吗？是精心设计的表演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移开视线，转身走向广场中央。他能感觉到苏玥的脚步顿在原地，能想象她脸上错愕的表情。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让他回头，让他像往常一样对她微笑，但楚嫣然的话语如同一道冰墙，将他牢牢困住。
“凌曜？”苏玥的声音带着困惑，又向前走了两步，“你没事吧？是不是上次轮回的伤还没好？让我看看...”
她伸手想要触碰他的手臂，查看他上一轮回受的伤是否还有残留的影象。那是她作为团队治疗者的本能。
凌曜却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甩开她的手。
“别碰我。”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空气瞬间凝固。
苏玥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凌曜，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写满了震惊和受伤。
“凌曜...你怎么了？”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想告诉她一切，想问她那些记忆是不是真的，想从她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但他最终只是紧了紧拳头，声音更加冷硬：“我没事。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出发。今天的游戏不会简单。”
他转身离开，留下苏玥一个人呆立在原地，脸上的困惑和受伤清晰可见。
团队的其他成员也察觉到了这异常的气氛。石猛挠了挠头，看看凌曜又看看苏玥，憨厚的脸上满是疑惑；林薇则低下头，嘴角似乎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萧澈皱起眉头，走到苏玥身边，低声询问着什么。
凌曜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这一幕，心中的刺痛更加尖锐。看啊，他们总是那么亲近。
“大家都醒了吧？”凌曜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自持，“根据上一轮的经验，今天的第一个游戏应该是‘镜影回廊’。”
团队成员迅速围拢过来，只有苏玥慢了半拍，她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完全恢复。
“镜影回廊？”石猛重复道，“听起来不像战斗类的。”
“不是。”凌曜摇头，“这是一个考验记忆和团队协作的游戏。回廊中有无数面镜子，每一面都会投射出我们的倒影，但有些倒影是真实的，有些是虚幻的。我们需要在十分钟内找出所有的真实倒影，并同时触碰它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关键的是，在触碰真实倒影的瞬间，倒影会复制触碰者的一个记忆片段，并投射在镜面上。如果团队中有人对这个记忆产生强烈质疑，倒影就会碎裂，游戏失败。”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在这个记忆可以被篡改、可以被交易的世界里，公开记忆片段无疑是一种极大的风险。谁知道你的队友会如何看待你的记忆？谁又能保证那些记忆是真实的？
凌曜注意到苏玥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为什么？是害怕某些记忆被公之于众吗？
“不必担心。”凌曜压下心中的猜疑，继续说道，“上一轮我特意记下了所有真实倒影的位置和触发顺序。只要按照我的指示行动，我们可以在三分钟内通关，不会给倒影投射记忆的时间。”
这是他在无数次轮回中养成的习惯——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为下一轮做准备。以往，他会把这些信息毫无保留地分享给苏玥，两人一起制定计划。但今天，他选择独自掌控一切。
“跟我来。”凌曜转身，率先向广场东侧走去。
镜影回廊的入口隐藏在一堵半塌的墙壁后，那是一扇由无数镜面碎片拼凑而成的门，在灰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记住，”凌曜在进入前最后一次叮嘱，“严格按照我的指令行动，不要有多余的动作，不要看镜中的影像太久。”
他推开镜门，一行人踏入回廊。
回廊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广阔得多，无数面镜子以各种角度排列，形成一座令人眩晕的迷宫。镜中的倒影层层叠叠，真假难辨。有些倒影与本人完全一致，有些则带着诡异的微笑或扭曲的表情。
“左转，第三面椭圆形镜子。”凌曜的声音在回廊中回荡，清晰而冷静，“石猛，去触碰它。其他人闭眼三秒。”
石猛依言而行。在他触碰镜面的瞬间，镜中的倒影似乎微微颤动，但还没来得及投射记忆，凌曜的下一道指令已经响起。
“右转，跳过两面破碎的镜子，正前方那面带花纹的镜子。林薇，你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凌曜的指令精准得令人吃惊。他不仅记住了每一面真实镜子的位置，还算准了最佳的行动路线和顺序，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团队成员在镜前停留的时间。
苏玥跟在队伍后面，心情复杂。她为凌曜的卓越能力感到骄傲，这是她一直仰慕他的原因之一；但同时又为他今日异常的冷漠而感到心痛。她不明白，为什么仅仅过了一个轮回重启，凌曜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是因为上次轮回结束前，楚嫣然跟他说了什么吗？苏玥回想起轮回重置前的那一幕：楚嫣然靠在凌曜身边，低声细语，而后凌曜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苏玥，正上方那面悬空的镜子，你去。”
凌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玥抬起头，看到一面悬浮在空中的圆镜，镜框上雕刻着奇异的花纹。那是整个回廊中最关键的一面镜子，触碰它意味着游戏即将结束。
她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伸手触碰镜面。
就在她的指尖与镜面接触的刹那，一股电流般的感觉窜遍全身。镜中的倒影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模糊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那不再是现在的她，而是一个穿着古装、头戴珠钗的女子！
苏玥震惊地睁大眼睛。那是前世的她吗？
镜中的女子眼中含泪，手中紧握着一枚玉佩——那玉佩苏玥再熟悉不过，正是凌曜这一世随身佩戴的那一枚。女子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闭眼！”凌曜厉声喝道。
苏玥猛地闭上眼睛，镜中的影像随之消失。但那一幕已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前世的她，为什么会流泪？那枚玉佩又代表着什么？
“最后一面，在我这里。”凌曜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随着他触碰最后一面真实镜子，整个镜影回廊开始震动，所有的镜子在一瞬间变得透明，然后碎裂成无数光点。
【游戏通关。用时：2分47秒。奖励：“道”x50，记忆碎片x1。】
机械的提示音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光点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宝箱，落在凌曜手中。
“这么快？”石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上次我们在这关卡了整整一天！”
“多亏了凌曜。”萧澈说道，语气复杂，“你连这种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凌曜没有回应这些称赞，他只是默默地打开宝箱，将里面的“道”分配给每个人，最后拿起那枚晶莹的记忆碎片。碎片在他掌心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在诱惑他去探寻其中的秘密。
他会看到什么？会是印证楚嫣然说法的记忆吗？还是...
“凌曜哥哥。”
一个柔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凌曜转身，看到楚嫣然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她今天的穿着格外素雅，与往日的艳丽形成鲜明对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犹豫。
“有事？”凌曜的声音依然冷淡，但比起对苏玥的态度，已经温和了许多。
楚嫣然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关于上次轮回结束前...我看到的‘记忆’，你想知道更详细的内容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回廊废墟中，却清晰得可怕。
“我看到了苏玥和萧澈前世的更多细节...他们不仅仅是合谋，他们之间...还有感情。”
凌曜的瞳孔猛地收缩。
楚嫣然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你想知道，你前世究竟是怎么死的吗？凌曜哥哥，那不是简单的毒杀...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由你最信任的两个人共同完成。”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凌曜手中的记忆碎片。
“这枚碎片里，或许就有答案。你...敢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