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觉得很烦躁。
这种烦躁,像一只小虫子,在他心里爬来爬去,让他坐立不安。
他看着父亲瑞克和达里尔背着装备,消失在监狱的大门口;他看着肖恩和塔拉在哨塔上交接班,讨论着火力点的布置;他甚至看着就比他大几岁的帕特里克,都能跟着凯伦他们去铁丝网附近帮忙递工具。
每个人都在做“重要”的事。
而他,卡尔·格莱姆斯,未来的警长,瑞克的儿子,他的任务是——喂猪。
“维奥莉特,吃快点,你吃完了我才能去练习。”卡尔用脚尖不耐烦地踢了踢栅栏,对着那头埋头苦吃的猪抱怨道。
维奥莉特抬起头,冲他哼唧了两声,又把脑袋埋进了食槽里。
卡尔叹了口气,从腰间拔出那把他现在几乎从不离身的匕首。
这是米琼恩送给他的,刀柄上还缠着防滑的皮绳。
他学着记忆中大人们的样子,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个刺、劈的动作。
但他很快就泄了气,这些动作在空旷的猪圈旁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他想出去。
不是去铁丝网附近,而是真正地走出去,坐在卡车里,穿过那些废弃的公路,去探索未知的城镇,和父亲、和达里尔并肩作战。
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躲在妈妈身后的小孩子了。
他能开枪,会用刀,他甚至亲眼见过总督的头颅。
他觉得自己准备好了。
但他的父亲和母亲显然不这么认为。
昨天晚饭时,他鼓起勇气提出了这个请求。
“不行。”瑞克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语气不容商量。
“为什么?我已经长大了!”卡尔争辩道。
“因为外面太危险了,卡尔。”洛莉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你对我们很重要,我们不能失去你。”
“可你们也同样重要!你们出去也会有危险!”
“这是大人的责任。”瑞克的声音沉了下来,“你的责任,就是待在安全的地方,学习,成长,照顾好你妹妹。”
谈话不欢而散。
今天早上,他不死心地偷偷找到了肖恩。在他看来,肖恩叔叔一向比父亲更“酷”,也更懂得变通。
“肖恩,你觉得我能跟爸爸他们一起出去吗?”他满怀期待地问。
肖恩抬起头,用那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审视着他。卡尔挺直了小小的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男人。
他以为肖恩会说“没错,小子,是时候让你见见血了”之类的话。
但肖恩只是把枪的零件重新组装好,然后他说:“你爸爸说得对。”
卡尔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什么?”
“我说,你爸爸说得对。”肖恩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小子,听着。打仗不是游戏。你的任务,就是待在这里,保护好你妈妈、你妹妹,还有……”他朝猪圈的方向努了努嘴,“照顾好我们未来的熏肉和香肠。这很重要,明白吗?比你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说完,肖恩就扛着枪走了,留下卡尔一个人,感觉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
连肖恩都这么说。
“嘿,小警长,在跟你的子民开会吗?”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卡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没好气地把最后一勺猪食倒进槽里,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林疏月背着她的消毒喷雾器走了过来,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盖过了猪圈的臭气。她没有像其他大人那样,一来就问“你怎么不开心”,而是绕着猪圈走了一圈,煞有介事地检查着维奥莉特的精神状态。
“嗯,不错,皮毛油光水亮,眼神炯炯有神,食欲旺盛,叫声洪亮。”
她像个专业的兽医一样做着点评,然后转向卡尔,一本正经地问,“格莱姆斯主管,请问我们后勤部的战略储备资产‘维奥莉特同志’,最近的健康状况和思想动态如何?”
“噗嗤。”
卡尔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很快又板起脸,但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她很好,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林疏月把喷雾器放到地上,靠在栅栏上,学着卡尔的样子,也看着那头猪,“你知道我每天最怕什么吗?”
卡尔好奇地看着她。
“怕行尸?”
“不。”林疏月摇摇头,“我最怕接到你的报告,说维奥莉特不吃饭了,或者拉肚子了。”
“为什么?”
“因为啊,”林疏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头猪,现在可是我们监狱的‘镇山之宝’。它要是病了,就意味着我们可能会失去一大批重要的蛋白质来源。而且,动物生病,有时候会传染给人。到时候,我这个首席医疗官可就焦头烂额了。所以你看,”她指了指卡尔,“你的工作,直接决定了我的工作量,以及……全监狱人民能不能在未来的冬天吃上培根。”
卡尔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番话里的逻辑。他从没想过,喂猪这件事,竟然和“战略储备”、“蛋白质来源”、“首席医疗官的工作量”这些听起来就很厉害的词挂上了钩。
“可是……这太无聊了。”他小声嘟囔道,“我想做更重要的事,像我爸爸那样。”
“我明白。”林疏月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眼神变得温和,“你觉得每天背着这个瓶子到处喷东西,有意思吗?”
卡尔诚实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也觉得挺无聊的。”林疏月耸了耸肩,“你看,我是一名医生,我学了那么多年的知识,是想在手术台上救人的。但现在呢,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水管,敦促大家洗手,给猪圈消毒。这听起来,是不是也挺没劲的?”
卡尔点了点头。
“但这些无聊的工作,却能阻止一场可能杀死我们所有人的瘟疫。”林疏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卡尔,‘重要’有很多种定义。冲在最前面,和行尸搏斗,那是一种重要。但守在后方,确保我们赖以生存的一切正常运转,是另一种更基础、更不可或缺的重要。你父亲是我们的剑和盾,在外面为我们开疆拓土。而你,我,还有很多其他人,我们是支撑这面盾牌的基石。没有我们,盾牌再坚固,也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