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尔回到监狱时,许多人都等在门口。
瑞克,肖恩,达里尔,泰尔西……他们看到卡罗尔一个人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沾着泥土的花环,所有人都明白了。
没有人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
泰尔西看着她,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嘴唇开合了几次,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悲伤、愤怒、不解、恐惧,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最后都化作了绝望。
他没有冲上去质问,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看着卡罗尔,然后缓缓地后退,转身,像一头受伤的巨熊,踉踉跄跄地走回了自己的监舍,关上了门。
瑞克走到卡罗尔面前,看着她空洞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想说“你做得对”,又想说“你怎么能这么做”。
但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花环。
“我会把它,放到米卡的床头。”他低声说。
这是一个无声的默许,也是一份共同承担的罪孽。
卡罗尔点了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向医务室。
米卡已经醒了,赫谢尔正在喂她喝水。
小女孩很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卡罗尔……”她看到卡罗尔,小声地叫道。
卡罗尔走到她床边,坐了下来,握住她的小手。
“丽兹呢?”米卡问,“她还好吗?”
卡罗尔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她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她最后说。
米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或许不明白死亡的全部含义,但她感受到了那份永恒的离别。
卡罗尔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女孩重新睡去。
当她走出医务室时,林疏月正靠在门口的墙上。
“需要镇静剂吗?”林疏月问,语气里没有同情,只是一种技术性的询问。
“不需要。”卡罗尔摇了摇头。
“我检查了那具尸体。”林疏月平静地陈述,“一枪毙命,从延髓射入,瞬间破坏脑干。她没有感到任何痛苦。从执行角度看,很专业,也很人道。”
她像是在评价一场外科手术。
卡罗尔看着她,忽然问:“如果是我让你去动手,你会做吗?”
林疏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会。我的职责是保证这个群体的存续。清除一个无法控制的、高致命性的内部威胁,符合最高利益原则。”
两个女人对视着,她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纽带。
那是一种跨越了善恶,只剩下生存逻辑的共识。
“你才是最适合领导这个地方的人。”卡罗尔忽然说。
林疏月却摇了摇头。
“不。我能做手术,能杀人,但我无法凝聚人心。瑞克可以,他的人性,虽然有时是弱点,但也是我们没有彻底变成野兽的最后一道缰绳。而你,”她看着卡罗尔,“你是那把藏在暗处,在缰绳断裂时,负责斩断一切的手术刀。”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实验室。
夜晚,达里尔找到了独自坐在哨塔上的卡罗尔。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个易拉罐。
是最后一罐桃子罐头。
卡罗尔接过来,没有吃。
“我当初差点弄丢索菲亚。”她忽然开口,声音像是被夜风吹散的烟,“现在,我又弄丢了丽兹。”
“那不一样。”达里尔闷声说,他看着远方的黑暗,“你救了那个小的,救了那个婴儿,救了我们所有人。”
“可我杀了一个孩子。”
“你杀了一个怪物。”达里尔纠正道,“只是它恰好长着一副孩子的模样。”
他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指了指下面。
训练场上,肖恩正在给几个守夜的成员讲解战术要点。
他的声音不再只是吼叫,多了一丝沉稳。一个有明确目标的肖恩,确实比之前那个充满戾气的肖恩要可靠得多。
菜地里,格伦和玛姬正借着月光检查新种下的土豆。
医务室的灯光下,赫谢尔正在给米卡念睡前故事。
瑞克抱着朱迪丝,在监舍的走廊里慢慢踱步,哼着不成调的歌。
“你看。”达里尔说,“机器还在转。因为你,它没有散架。”
卡罗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这末日里脆弱又顽强的秩序,眼中的死寂,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打开了那罐桃子罐头,用手指挖出一块,慢慢地放进嘴里。
很甜。
甜得让人想哭。
丽兹的死,像一粒投入死水的石子,没有激起浪花,只是让那潭死水变得更加沉重,更加深不见底。
监狱里颁布了新的规矩,或者说,是将原本不成文的默契,用冰冷的墨水刻在了木板上,钉在了食堂最显眼的位置。
肖恩拿着锤子,一下,一下,将钉子砸进木板,声音在寂静的餐厅里回荡,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新的规矩简单粗暴:任何对团队安全构成直接且不可逆威胁的成员,经核心小组裁定,将被永久驱逐或……处理。
没有了模糊的道德界限,没有了冗长的辩论空间,只有一条用鲜血划出的红线。
这是林疏月处决奥登之后,卡罗尔处决丽兹之后,这个团队必然会走到的地方。
瑞克默许了这一切。
他站在人群后方,看着肖恩那张写满“秩序”的脸,看着达里尔靠在墙边擦拭弩箭的沉默身影,看着卡罗尔在厨房里机械地清洗着餐盘,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的人性与理想,在这座钢铁与混凝土构成的堡垒里,像是一件不合时宜的奢侈品。
当晚,戴尔的房车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林疏月推门进去的时候,老人正坐在桌边,用一块修理着他的渔具。
房车里一如既往的整洁,充满了旧书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睡不着?”戴尔没有抬头,声音温和。
“睡不着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林疏月在他对面坐下。
戴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渔具小心地放好。
他抬起头,那双苍老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你在想,如果卡罗尔没有动手,你会不会动手。”
这不是一个问句。
林疏月没有否认。
“我的评估报告会建议那么做。”她用一种近乎学术的口吻说,“从风险管控的角度,清除丽兹这个不可控因素,对集体利益最大。”
“但你不是一台计算利益的机器。”戴尔看着她,“你也不是卡罗尔。你和她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但你们背负的东西不一样。她背负的是一个母亲的绝望,而你……”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你背负的是所有人的命运。你知道的太多,所以你看到的危险也比别人多。你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哨兵,每一次有人靠近边缘,你都想把他推回去,或者,在他们掉下去之前,把悬崖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