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慧有了打地基的经验,盖房子的时候没用一个人帮忙,全部大包出去。
离上冻还有一个多月。
一个施工队肯定是干不过来,赵家慧把三栋分别承包出去。
终于在十月上旬全部完工。
老赵头在儿子家待的很好,赵家秋无论走到哪里都得带着他。
在市场卖肉的时候,他就坐在板凳上,看着来往的人群。
困了就打瞌睡。
即使回乡下抓猪,也要带着他。
以前,老爹在自己跟前,赵家慧只觉得,父亲一下就老了。
可在二哥家,几天看见一次,她才觉得父亲是一点点老的,每次看见他,都似乎更衰老一些。
生机在他身上一点点抽离,赵家慧总是感觉,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他就突然不在了。
猪场建完了,赵家慧要彻底解决和丁承爵的事。
她让招娣炒了几个菜,把丁承爵叫来。
丁承爵很高兴的来了。
赵家慧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我听我二哥说,给你一万块钱就和我离婚?”
丁承爵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赵家慧的脸,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玩笑的意思。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低声说:“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想离婚,猪场的活我也能干,是你信不过我!”
丁承爵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喝了酒,脸色微微涨红。
他又补充了一句:“大孟能干的我都能干!”
赵家慧忍不住笑了:“是吗?那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小猪多少天断奶合适?”
丁承爵垂下头不说话了。
隔了一会,像鼓起莫大的勇气一样抬起头:“离婚也行,还是那句话,给我一万块钱,我怕你以后不管我!”
“凭啥管你呀?你自己没长手!”
满桌气呼呼说。
丁承爵举起筷子,停在满桌脑袋的上方,感受到赵家慧冰冷的目光,没敢落下去。
是他的女儿不假,可他没养过,也失去了打她的资格。
“小孩牙子你懂啥?”
丁承爵嘟囔了一句:“还不都是为你们好!”
赵家慧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叹了口气:“丁承爵,耗了几年了,我不想和你再耗下去了,一万块钱我没有,但我咨询过了!家产和债务可以对半分!”
“我现在的猪场就算全卖了,也不值五万块,贷款有十万,咱俩离婚,你得分两万五的债务!”
“你别以为你不同意我就没办法,我可以向法院起诉离婚,只要法院认定感情破裂, 就可以离婚!”
“丰收村十岁的小孩都能证明,咱俩感情早就破裂了,你不想离肯定不好使,我不起诉你,是不想因为咱俩离婚的事,给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但你实在不愿意,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两万五千块的贷款肯定跑不了你!”
丁承爵腾的一下站起身,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凭啥呀,贷款都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凭啥让我给你还一半?再说了,你就把我骨髓油抽出来当眼药卖,也不值两万五!”
赵家慧把后背靠在椅背上,扯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招娣实在忍不住,把丁承爵按坐下:“爸,你讲不讲理?我妈的钱也是她自己折腾出来了,你凭啥一张嘴就要一万?”
丁承爵小声争辩:“我还不是为你们好,我手里有点钱,也省得老了你们养活我!”
张嘴闭嘴都是让别人养活。
“爸,你要这样,别说我不管你,以后你没吃没穿,我都不管你,我要是管你一回,我都不姓丁!”
丁承爵拍了一下桌子:“不姓丁你想姓啥?倒反天罡了,祖宗的姓都不要了?”
“我和我妈姓不行啊?没有我妈,我长不了这么大,指我祖宗,我早饿死了!”
招娣说完,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
她从小跟着母亲受苦,比一般的小女孩都坚强,很少掉眼泪。
丁承爵被女儿抢白几句,终于不做声了!
沉默了很久,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才一脸沮丧的转向招娣。
“大姑娘,不是我不想和你妈离婚,你就是杀了我,也拿不出两万五!”
赵家慧觉得话谈到这个份上,应该差不多了。
“我也不难为你!你要同意离婚,咱俩明天就去把手续办了!”
打铁需趁热,时间久了,别人说两句坏话,他又不肯了。
“我盖猪场还剩点建材,你也不能老住我二哥家,再说啥房子让你住,用不上两年都得塌。”
昨天晚上,招娣提出的建议,想当年房子倒塌,差点把丁承爵砸死的事,招娣念念不忘。
害怕同样的事,在发生一次,丁承爵就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
所以商量妈妈,用剩下的材料给她爸盖两间小砖房。
就不用天天晚上担心,她爸被砸了!
赵家慧同意了。
听说不用自己分担债务,还给自己盖房子,丁承爵同意了。
他转过身,用脏兮兮的袖头,给招娣擦眼泪。
“大姑娘,你以后不会不管我,是不是?”
招娣不说话,嫌弃的躲开了丁承爵的袖头。
“明天一早,去徐书记家开介绍信!”
好容易丁承爵松口了,赵家慧是一天都不能等了。
丁承爵连喝酒的兴趣也没有了,撂下酒杯,垂头丧气的回家去。
本来这几年的日子和离婚没区别,可现在他居然重新有了一种被妻女抛弃的感觉。
外面已经黑了,路上行人廖廖,走到家也没碰到两个。
丁承爵毫不掩饰自己伤心的情绪,走一路,落了一路的泪。
他知道,招娣心软,不会不管自己,她提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赵家慧一般都会答应。
这个大女儿,是跟着她一路吃苦过来的,赵家慧总想尽自己所能,去补偿她。
次日吃过早饭,赵家慧在徐风海家等了很久,丁承爵才缩着脖子,红着眼睛来了。
开完介绍信,丁承爵又提了一个要求:“能不能不开车?走着去乡里!”
丁承爵的懒惰,没有人比赵家慧更清楚,虽然对他这个要求非常奇怪,但还是答应了。
一路上,丁承爵固执的和赵家慧并肩走,赵家慧走快了,他就撵一撵,走慢了,他就等一等。
在他的印象里,夫妻那么多年,从来没在一起并肩走过。
赵家慧总是行色匆匆,为了那个家奔波劳碌。
丁承爵之所以提了这样一个要求,是因为他知道,从丰收村到乡里,短短的距离走过去,他和赵家慧之间,此生再无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