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阁二楼的雅间内，
油灯的光晕将王沐与周文渊的身影投在墙上，微微晃动。
楼下的喧哗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瓷器碎裂声、怒骂声、灵力碰撞的闷响清晰可闻。
周文渊心头有些忐忑不安，自己今天与墨先生会面这件事情、楼下的冲突、钱老三失足跌进了自家后院蓄药的池子里之事…
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他隐隐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背后推波助澜一般，让周文渊的内心无法平静。
他看了看一旁没有表情的王沐，又透过窗缝望下去，此刻楼下的大厅已乱作一团。
李浩面色涨红，锦袍的衣襟被扯开，他指尖灵力吞吐，一道微弱却狠厉的风刃直劈赵天龙面门，口中污言秽语不绝：“赵家的野种！也敢在你李爷面前撒野！抢我的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
赵天龙虽年纪稍轻，修为却与李浩同为炼气四层，他侧身险险避过风刃，那风刃擦着他额角掠过，被斩落几缕发丝的同时，也将他身后一张花梨木椅劈得木屑纷飞。
“李浩！你找死！”赵天龙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他眼中戾气大盛。
他腰间那“赵”字玉佩光华一闪，一股比李浩更为凝练几分的火系灵力勃发，掌心瞬间凝聚出一颗赤红火球，带着灼热气息轰向李浩。
“住手！”聚宝阁的护卫这才反应过来，惊呼着上前试图阻拦，却被两人身上爆发的灵力气浪推得踉跄后退。
在场的其他修士与富商更是纷纷避让，生怕被波及。
一时间，鸡飞狗跳。
李浩没料到赵天龙竟敢在聚宝阁内直接动用如此强力的术法，仓促间在身前布下一道水蓝色灵光护盾。
轰！
火球与水盾猛烈碰撞，发出爆鸣，水汽蒸腾，热浪四溢。
李浩被震得连连后退，撞翻了一个摆放瓷器的博古架，哗啦声中，他气血翻涌，护体灵光黯淡，显得颇为狼狈。
赵天龙虽占了上风，却也被反震之力弄得气息不稳，他得势不饶人，指着李浩骂道：“废物！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配与你赵爷争？你李家不过是落霞宗养的一条狗！”
这话如同毒刺，狠狠扎的进了李浩心中的最痛处，李绝虽为一县之主，在落霞宗内却始终没有地位，常被宗门核心弟子讥讽为“乡下土修”，这是他最大的逆鳞。
“我撕了你的嘴！”李浩双目赤红，理智尽失，竟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灵力胡乱迸射，拳脚相加，场面混乱不堪。
雅间内，周文渊看得手心冒汗，低声道：“这…这怕是真要打出火气了…”
王沐静静立于窗边阴影中，眼神冰冷地看着楼下那场由他亲手引导的闹剧。
他的指尖，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灵力悄然收敛回来。
方才赵天龙听到那句恶毒至极的“你爹见了我爹都得点头哈腰像狗一样趴着”，正是他以“织梦”神通，模拟李浩的声音，直接送入赵天龙耳中的精神暗示。
这神通初成，威力有限，且极耗神识，但用于撩拨心火、激化矛盾，却是足够。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他看着李浩那副癫狂狼狈的模样，父母惨死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丹田内，渊渟气旋似乎感应到宿主剧烈的情绪波动，骤然加速旋转。
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杀戮欲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起，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心魔的低语在耳边回荡，眼前景象也微微泛红。
王沐脸色一白，急忙默运《引气诀》，以强大意志力死死锁住心神，将那翻腾的杀意强行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眼中血色这才缓缓褪去，只余下更深沉的冰冷。
楼下，聚宝阁的主事终于带着几名修为更高的护卫强行介入，分开了扭打的两人。
两人皆是发髻散乱，衣衫破损，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兀自怒目相视喘着粗气。
可，他们随行的属下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有几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被抬着离去的。
“李浩！你个狗杂种给我等着！今日之辱，我赵天龙必百倍奉还！”
赵天龙抹去嘴角一丝血迹，眼神阴鸷得可怕，“黑石城不是你的金平县！小心哪天横死街头！”
李浩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怕你不成？区区赵家旁支，也敢威胁我？等我爹筑基成功，定要你赵家好看！”
两人放下狠话，在各自随从的簇拥下，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这才各自离去。
一场闹剧，暂时落幕。
聚宝阁内一片狼藉，主事看着被毁的器物，脸色铁青，却也不敢真去追究这两位“仙师”子弟的责任。
雅间内，周文渊缓缓放下窗帘，长长舒了口气，转身看向王沐时，眼神已大为不同，惊疑中带着一丝敬畏。
“墨先生…真是好手段。”
他声音干涩，“如此一来，李赵两家的梁子，算是结得更深了。李浩经此一闹，怕是更要催促其父早日筑基，以壮声威。”
王沐转过身，面色已恢复平静：“狗急才会跳墙。李绝压力越大，破绽才会越多。他私吞矿芯、欲炼邪丹，任何一桩事发，都够他喝一壶的。”
他目光落在周文渊紧握的账簿上：“周大人，如今你可放心了？”
周文渊看着楼下尚未散尽的混乱，又想起来方王沐那神鬼莫测的挑拨手段，心中最后一丝犹豫终于被压下。
他将那本蓝皮账簿郑重推向王沐：“墨先生谋略深远，周某佩服。这账簿…便交由先生了。落霞宗巡视使者到来之时，周某…知道该如何做。”
王沐接过账簿，入手微沉。
这薄薄册子，记录着李绝的贪妄，也承载着无数被压榨矿工的血泪，更是扳倒李绝的关键罪证之一。
“如此甚好！”
王沐将账簿收入怀中，“使者到来之前，大人一切如常即可。李绝那边若有异动，尤其是关于…‘炼丹’之事，还望及时告知。”
“周某明白。”周文渊拱手，态度已然不同。
王沐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雅间。
走出聚宝阁时，夕阳正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街面上人来人往，似乎并未受到方才风波的影响。
但王沐能感觉到，暗流已然涌动。
李浩与赵天龙的冲突，很快就会传遍黑石城。
这对他而言，是机会，也是危险。
他缓步朝着凡尘阁的方向走去，神识却悄然散开，留意着四周动静。
果然，在拐过两个街角后，他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那目光来自街对面茶馆二楼，一道窈窕的身影隐在竹帘之后。
苏海媚…
王沐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毫无所觉，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