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歌越皱着眉沉默了一会,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伤了小渔?”他看了看在场的两个人。
沈昀点了点头,“现下他已经回自己的寝殿休息了。”
黎歌越低头不吭声了。
即墨繁扫过他的表情,暗道果然还是个小孩。
因为自己差点出手杀了人,现在就慌得不知所措了,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发抖。
即墨繁虽然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辱没过名门正派的门风,但倘若细细算起来,他还真不是完全没有伤过无辜之人。
说来有些傲慢,但正义实际上就是多数人针对少数人的专制。当一定会有人被牺牲时,将损失降到最小的方法就一定是最优解。
因此即墨繁即便手中染血,也从未迷惘过自己的剑之所向。
哪怕这把剑指向的人在很多情况下是他自己。
但黎歌越现在这种状态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师尊,让师弟去看看小渔吧。”即墨繁适时提议。
即墨繁能看明白的事,沈昀自然也能明白。
如果今天不能及时帮他解开心结,那日后心魔只会发展得更加蓬勃。
可戚枫渔方才被黎歌越重伤,现在让他去探望......
沈昀犹豫了片刻。
“走吧。”他抬头,做下了决定,“至少歌越应该向小渔道个歉。”
刚才只是事发突然,他才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这会有自己跟在身边随时防备,不会再给黎歌越伤人的机会了。
“别担心,你是因为被心魔影响心智,才会对小渔动手。”看黎歌越仍然表情难看,沈昀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小渔肯定能理解的,他不会怪你。”
黎歌越挤了个相当勉强的笑出来。
*
即墨繁又跟过去了。
不是单纯看热闹,他还有半场戏没唱出来呢。
“大师兄,你说小渔真的不会怪我吗?”黎歌越在去路上忍不住询问即墨繁。
内门范围内真传弟子也不被允许御剑,所以为了快些赶去,黎歌越是与即墨繁同乘一把剑的。
不过即墨繁不乐意被别人踩自己的剑,他是把黎歌越拎在手里的。
沈昀走在前面,没注意后面俩崽子小声咬耳朵。
“我也不知道。”即墨繁却没给黎歌越一个能让他安心的答复,“看你一会怎么给他解释了。如果你能说得出自己在心魔里看到了什么,情有可原的话,小渔肯定不会计较的。”
即墨繁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反而还提醒了一下黎歌越他为什么会爆发心魔。
一想到那个说不出口的理由,黎歌越甚至都有些不敢同即墨繁对视,他把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他隐约听见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因为声音实在太轻,轻得他几乎以为是错觉。下意识偷偷去看,却见即墨繁的嘴角好像真的抬高了几不可闻的一点。
“没关系的,和小渔实话实说,他就算不原谅你,也一定可以理解你的。”即墨繁的声音轻轻传进了他的耳朵,“毕竟他最是善解人意了嘛。”
钟情蛊在胸中蠢蠢欲动,黎歌越听见自己的心跳又一次猛然放大了。
噗通、噗通。
戚枫渔善解人意?
他就是太善解人意了!方才在大殿上的每一个字,哪个不是在把问题往大师兄头上引?
即墨繁察觉到手里小孩的气息又变得不太稳当。
他也没做声,只是默默御剑,跟在沈昀的后面。
算起来这还是即墨繁自重生以来第二次走进戚枫渔的寝殿。
和上次精致华丽的布置不同,眼下他屋里缺了不少东西。
都拜即墨繁上次拿账本做大清算所赐。
戚枫渔静静躺在床榻上,一个杂役趴在床边一点点给他上药。
看见沈昀等人,他乖乖给几人行了礼,随后就退了出去。
“沈长老,大师兄,黎师弟。”戚枫渔小脸惨白,却还笑着唤人,看着就让人心脏一抽一抽的,又酸又疼。
他确实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去争取一切该他的不该他的利益。
“小渔,医峰的人已经来过了吗?”沈昀看屋里没其他人,于是先问了一句。
“陈长老已经来过了,他也已经为我拿好了药。”戚枫渔声音细细小小的,说话间还咳了两声,仿若不经意摸了摸自己脖子上裹着的纱布。
白色的纱布歪了一点,露出一点点殷红的伤痕。
可怜得要人命。
沈昀摸着他的脉散出灵力探查一番,发觉确实状态稳定,才松口气,转头把黎歌越推了出来。
“小渔,我带歌越过来,是想让他和你认个错。”他说,“你们要说起来是师兄弟,因为这么不明不白的理由大动干戈实在不应当。”
“没关系,我没有怪黎师弟。”戚枫渔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脸,“他是因为心魔从而身体不受控,我只是运气不好,刚好站得离他最近而已。”
当时在大殿的站位确实是这样,戚枫渔连台阶都给黎歌越找好了,就等着他抬脚往下踩了。
“对不起,小渔。”黎歌越走上前,弯腰握住了戚枫渔的手,“是我没能控制住自己,被心魔控制了身体。”
戚枫渔才刚准备再说两句软话,哄着黎歌越把这事晃过去,再卖卖惨从他手里换来些许好处。
“但是。”
从手上传来的痛感却生生拉停了戚枫渔的话。
“小渔,你方才不应该那么说大师兄。”黎歌越紧紧握着戚枫渔的手,“大师兄向来真心对待宗门,对待我们,你的揣测对大师兄同样造成了困扰。”
“我向你道歉,你也应当向大师兄道歉。”
“唔......黎师弟,你先松......”戚枫渔快被他攥出眼泪来了。
轻微的骨头皲裂声响传进每一个人的耳畔。
沈昀的反应最快,他一把拽住黎歌越的衣领,另一手弹出两道灵力散下了戚枫渔的床幔。
带有防御符文的轻纱快速落下,灵力火焰扑上去的下一秒便悉数灭掉,床幔依然光洁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