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有些太过久远,黎歌越几乎想不起来,即墨繁上一次和颜悦色地同自己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不......并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他从前丝毫没有在乎过即墨繁给他的那些温暖。
如果不是失去之后顿觉到不适应,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在刚刚拜入云沧剑宗时有多艰难。
有少爷脾气,但来了宗门后没人惯着他的少爷命。他几乎在刚入门时就把同门得罪了个遍,即使没被他惹过的人,也都因为他的“威名”而对他敬而远之。
那段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有些恍惚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即墨繁身上。
是即墨繁走了过来。
他让黎歌越叫自己师兄,带着他从拿剑开始,一点一点修习仙法。
在其他师兄及长老都不待见这个性格刁蛮的小孩时,是即墨繁以自己的面子替他安排了一应修炼资源。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这些全然忘却了呢......
似乎是从即墨繁受封成为首席大弟子之后?
十七岁便在问道大会上名扬四海,即墨繁周遭围绕的人越来越多。
即墨繁渐渐也不再仅仅把视线投向他这个一直跟在身后添麻烦的师弟,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那时候黎歌越想,是不是他也像大师兄一样,勤勉修炼、帮助同门,就也能成为和师兄一样耀眼的人。
可事情又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即墨繁没管黎歌越在纠结什么,他低头喝了一口黎锦初带来的茶。
嗯,好入口多了,比魔宫里那些被魔气浸染的茶叶好喝了不知多少个量级。
黎歌越最后还是磨磨蹭蹭踩着小碎步挪过来了,但坐在那里头都不敢抬,很闷地跟黎锦初打了个招呼。
“大少爷。”
虽然黎锦初自己对他自称“大哥”,但自小到大黎家给他灌输的价值观让他根本不敢唤面前这个比自己大十余岁的青年做兄长。
况且这人虽说在族谱上和自己的名字写在同一行,实际上血缘关系鬼知道绕了多少圈,比他亲爹都小不了几岁。
黎歌越实在张不开这个嘴。
而且......现在估计连族谱上的关系也都已经被抹消了吧。
在他堕入魔道之初,如果能干脆的自裁,虽说这事说起来不太好听,但黎家也不会为难一个既没什么成就也没做什么恶事的旁系。
他死后仍然能继续作为黎家人,在祠堂内享受香火。
但偏偏黎歌越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大闹了即墨繁与戚枫渔的道侣大典。
黎家肯定早就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了。
......不知道父亲母亲和长姐现在怎么样了。
即墨繁睥了缩在一旁像鹌鹑的黎歌越一眼。
虽说只养了他四年,但就他这个喜恶全形于色的性格,看一眼就能猜得出他在想些什么。
即墨繁无意指摘旁人家庭的教育,毕竟带了黎歌越四年,他自己也没教出个名堂来。
但不可否认,把黎歌越养成这种性格的父母家族多少占些错处。
只是罪魁祸首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即墨繁问他。
黎歌越忍不住看了旁边的黎锦初一眼,而后状似乖巧地回即墨繁的话,“境界在炼虚以上,并且最近销声匿迹的魔修,我打听到不少,但都有能确认的目击者,找得到他们的尸骨,死因是同旁人的搏杀,没有一个是凭空消失的。”
即墨繁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了两下桌面。
这就奇怪了。据他所了解到有关夺舍的内容,因这一条路违背天道因果,是一定会招致不寻常的惩罚的。
天道雷劫在千鹤楼周遭造成了一片焦黑的不毛之地,倘若是落在施术者本身,则一定会令没有灵魂的肉身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都是死在同旁人的对战中?
而且夺舍这件事必须要施术者本人在生前知情,并做好充足准备,在濒死前的瞬间以强烈的意志力克服轮回规则,才有可能做到逆天而行。
能达成这些标准的人......
即墨繁点在桌上的指尖停顿了下来。
啧,怎么就能灯下黑的忘记了最为可疑的那个人呢。
修为在炼虚之上,而且目前在魔界失去踪迹的人——魔尊萧妄言,嫌疑人不就大喇喇摆在他眼前吗。
二人的修为对不上让他没去想过这个可能性,萧妄言的实力远超炼虚,用夺舍来解释似乎有些奇怪。
但考虑到他抽出一缕神魂留在羲和手中,用于伪装哄骗魔界的其他魔修,那他的修为忽然猛掉一大截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望舒,就是萧妄言吗?
按捺下这个暂时无从验证的猜想,即墨繁抬起头,仿佛此时才刚注意到黎歌越竟浑身是伤。
“你这伤是怎么搞的?”即墨繁问他。
黎歌越语调听起来有些委屈,似乎在埋怨大师兄居然这么迟才注意到这么重要的事。
“这几天不论我出现在哪里、做些什么,都总有人明里暗里跟我找茬。”
“我没办法,只能连主城都不出了,起码在这里起冲突,都必须在双方同意的基础上到擂台解决。”
即墨繁想起盛昔同自己说的话。
有人在佣兵工会买凶针对黎歌越。
可倘若即墨繁调查的这人就是魔尊,那他本尊现在夺舍去了修仙界,知道他人不在的羲和又忙着演戏忽悠所有人,这个会害怕他查出真相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即墨繁喝干了杯中茶水。
“我会尽快让魔尊松口,遣你们回安全的修仙界去。”他放下茶盏,陶瓷杯底磕在木质的桌上,声响发闷。
黎锦初摇着扇子,眉头挑高,“你在他面前这么说得上话?别是真跟他做了什么不该有的交易吧?”
“即墨繁,你可别犯糊涂。”
即墨繁点着头,摆摆手示意不用他担心,“我心里有数。”
黎锦初也不多劝,“那歌越我就先扣下了。”
即墨繁什么都没说,还是黎歌越先一步慌了神,“大师兄!你就这么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