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门被推开。
尹恩秀没有回头，依旧疯狂地重复着腿法动作，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白色武道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神却越来越迷茫、空洞，仿佛一只被困在透明牢笼里的鸟，耗尽全力也找不到出口。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温暖、干燥，掌心带着一层薄茧，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打断了她的动作。手腕处传来的温度，仿佛一道电流，让她混乱的心神为之一颤。
“别练了。”
苏砚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势。
“再练下去，你就废了。”
尹恩秀猛地回头，清冷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混杂着委屈与不甘的怒火。她想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牢牢地锁住了她。
“放开！”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跟我走。”苏砚没有理会她的挣扎，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牵起她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外拉，“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去！”尹恩秀倔强地抵抗，双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
苏砚停下脚步，转过身，一米八多的身高带着淡淡的压迫感，完全笼罩了她。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戏谑和懒散的眸子，此刻深邃如夜空，只剩下纯粹的认真和一丝……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你相信我吗？”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尹恩秀所有的防线和伪装。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看着那双深邃的眸子，脑海里忽然闪过无数个画面：小时候，他为了给自己摘最高的野果子摔断了腿，哭着却先把果子递给她；被大孩子围堵时，他明明怕得发抖，却依然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在苏家，所有人都嘲笑她和“废物”为伍时，他默默递过来的那杯热牛奶……
原来，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地，却坚定地守护着她。
所有的倔强和迷茫，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鼻尖的一抹酸涩。她鬼使神差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点头，苏砚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拉着她的手也松了几分力道，从强硬的“拽”，变成了温柔的“牵”。他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钱多多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砚哥！想我了没？是不是要请我吃饭？我跟你说，林家那帮孙子最近……”
“闭嘴。”苏砚打断了他的话痨，“我需要最快的交通工具，去东海市。”
“东海市？”钱多多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无比猥琐和激动，“砚哥，你……你和尹女神？”
“嗯。”
“二人世界？！”钱多多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叮铃哐当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他撞翻了。
“我的天！砚哥你开窍了啊！等我！别挂！私人超音速飞机！十五分钟后在学校顶楼停机坪等我！我亲自给你们开！保证两个小时内到东海！顺便给你们当电灯……不是，当保镖！”
苏砚直接挂了电话。
他看着身边还有些发懵的尹恩秀，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走吧，去换身衣服，就当是去散心。”
十五分钟后，神京大学教学楼顶层。
一架造型科幻、通体漆黑的私人飞机稳稳悬停，巨大的气流吹得人睁不开眼。钱多多穿着一身骚包的机长制服，戴着蛤蟆镜，站在舷梯口，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欢迎砚哥和未来嫂子登机！本次‘追爱航班’竭诚为您服务！”
苏砚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滚去开飞机。”
飞机内部的奢华超出了尹恩秀的想象，但她无心欣赏。当飞机平稳地穿入云层，窗外是无垠的云海和璀璨的阳光时，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内心依旧纷乱如麻。
一杯温热的牛奶被递到她面前。
“别想太多了。”苏砚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很轻，“就当是放个假。”
尹恩秀接过杯子，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温度。她小口喝着，甜腻的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些许心头的阴霾。
“小时候，你也是这样。”苏砚看着窗外的云海，像是自言自语，“每次我被人欺负哭了，你都会去小卖部，用你攒了好久的零花钱，给我买一瓶热牛奶。”
尹恩秀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孩子真厉害，像个女侠。”苏砚转过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可女侠也会累，也需要休息。”
两人聊起了很多童年的事。聊到苏砚为了给她摘树上的野果子而摔断了腿，聊到她为了护着苏砚，一个人打跑了三个比她还高的大孩子。
气氛在回忆中逐渐变得轻松、柔软。尹恩秀发现，自己紧绷了数日的肩膀，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下来，甚至会因为苏砚讲的一个童年糗事而微微牵动嘴角。
“在江海市比赛的时候，”苏砚忽然开口，声音变得低沉，“半决赛，方廷皓给我安排了一个黑带三段，招招都想废了我。说实话，那时候我有点怕。”
尹恩秀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听苏砚说起这些。
“但怕没用。我当时就一个念头，我不能输。”苏砚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输了，就再也追不上你了。我输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廷皓那种人继续在你面前晃悠。那种不甘心，比对面的拳头更可怕。”
“所以，我的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这股劲儿。我想赢，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赢。不是为了什么荣耀，就是单纯的不想输，不想再回到过去那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时候。”
尹恩秀静静地听着，一个她从未了解过的，充满了不屈与锋芒的苏砚，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她这才惊觉，那个曾经需要她保护的男孩，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为一棵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而她，却还停留在原地，固执地抱着自己那套完美的、却冰冷的武道。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东海市。
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大海独有的腥甜气息。
苏砚没有直接去那个传说中的镇海崖。他像个导游一样，带着尹恩秀走进了海边那座古朴的小城。他们像最普通的情侣那样，在铺着青石板的小巷里闲逛。
苏砚给她买了一串烤鱿鱼，尹恩秀起初有些抗拒，但在苏砚的坚持下，还是小口地尝了尝。辛辣鲜香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觉。
她看着苏砚被辣得龇牙咧嘴，却还硬撑着说好吃的样子，清冷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抹真切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就在她失笑的瞬间，苏砚忽然凑近，伸出拇指，轻轻擦掉了她唇角沾到的一点酱汁。
“吃东西还像个小花猫。”他低声笑道。
尹恩秀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热气从脖颈直冲脸颊，她猛地转过头，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名为“慌乱”的情绪。
她还看到了一家卖贝壳饰品的小摊，一个用彩色小贝壳串成的手链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只是多看了两眼，苏砚就注意到了，二话不说买了下来。
“小时候你总说，想把海边所有好看的贝壳都串起来，”苏砚一边说，一边拉过她的手腕，亲自给她戴上，“现在，先预支一个。”
手链有些幼稚，和她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但当那串冰凉的贝壳贴在她细腻的手腕上时，尹恩秀的心，却莫名地感到一阵滚烫。
她发现，自己的世界里，除了日复一日的枯燥练武，似乎……还应该有别的东西。这些平凡的，带着烟火气的快乐，同样让她感到充实。
夜幕降临，两人在海边一家能看到大海的民宿住下。
苏砚很有分寸地开了两间相邻的房间。
站在各自的阳台上，能听到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夜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圆，银色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尹恩秀看着这片静谧的海，内心的焦躁与迷茫，竟在不知不觉中平复了许多。
“好好休息一晚。”隔壁阳台传来苏砚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到苏砚正靠在栏杆上看着她，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海风吹动着他的发梢。
“明天，”他看着远处与海面相接的天际线，声音平静而坚定，“我带你去听听这片大海的怒吼，去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武道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