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辰黯淡。
华阴镇的厮杀声被远远抛在身后，苏砚和尹恩秀的身影，已出现在华山最险峻的入口——“自古华山一条路”。
这条在绝壁上开凿的小径，窄处仅容一人，一侧是冰冷岩壁，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渊薮。夜风呼啸，从深渊下倒灌而上，吹得人衣袂猎猎。
起初，尹恩秀尚能凭借深厚修为跟上。但半个时辰后，她的呼吸开始急促。
这与道馆的训练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平整的地板，只有崎岖的险路；没有充沛的元气，只有不断消耗体力的严酷环境。她毕竟是温室里精心培育的天才，何曾经历过这般磨难。
双腿的酸软感阵阵袭来，每向上一步，都需耗费巨大力气。额前秀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清冷的脸颊也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走在前面的苏砚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传来。
“累了？”
尹恩秀咬着嘴唇，倔强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苏砚转过身，看着她逞强的模样，不由失笑。他走到她面前，在尹恩秀错愕的目光中，自然地蹲下身，拍了拍自己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异常稳固的后背。
“上来。”
“我……我可以自己走。”
尹恩秀的脸颊瞬间红透，这比让她和一位宗师对决还要令人紧张。
“别废话。”
苏砚的语气不容置疑。
“追兵很快就会跟上来，保存体力。”
尹恩秀犹豫片刻，看着苏砚坚定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最终，她还是轻轻地、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伏了上去。
苏砚的双臂从她腿弯下穿过，稳稳托住，然后轻松起身，仿佛背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羽毛。
尹恩秀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整个人贴在苏砚的背上，能清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随着步伐而产生的坚实起伏，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汗水与山风的独特气息。
最清晰的，是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了她的心坎上。
外界的风是那么冷，他的背却是那么暖。
这种感觉，和她常年紧握的冰冷剑柄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粗糙的、带着灼人体温的暖意，是一种让她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绝对安全感。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寄予厚望的天才，是守护别人的存在，何曾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人如此理所当然地护在身后，背负着前行？
她将自己的脸颊，悄悄地、更深地埋进了苏砚的颈窝。
那坚冰般的心湖，在这一刻彻底融化，化作了一池春水，波光潋滟。她那双常年只有冰冷剑光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属于少女的依赖与娇羞。
“苏砚……”
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
“嗯？”
苏砚一边攀登，一边应道。
“你的背……很暖。”
苏砚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续向上攀登，步伐却变得更加沉稳。
就在这份静谧温情即将发酵时，苏砚的眼神陡然一寒。
【神级战斗直觉】的警报，在脑海中疯狂轰鸣！
“抓紧了。”
他低喝一声，脚下猛地发力，身体如离弦之箭，向着前方一块凸起的岩石平台窜去。
在他刚刚离开原地的瞬间，数道寒光便“咄咄咄”地钉在了他刚才立足的岩壁上，入石三分！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下方的黑暗中窜出，几个起落便追了上来，将他们堵在这片小小的平台上。
来者一共五人，皆身穿黑色劲装，脸上带着悍不畏死的煞气。为首的是一个面容枯槁的老者，鹰钩鼻，三角眼，眼神阴鸷。他们身上没有联盟捕快的制式气息，反而充满了亡命之徒的狠辣。
“方家的死士。”
苏砚将尹恩秀轻轻放下，护在身后，语气冰冷。
那方家长老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目光在苏砚和尹恩秀身上来回扫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苏砚，你这条丧家之犬，还真是能跑。不过，你以为逃到这华山，就能洗掉你旁系废柴的出身吗？”
他的话语极其恶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恩秀小姐乃是天之骄女，是未来的宗师，拥有最纯粹的武道血脉。你这种泥地里的蛆虫，侥幸赢了几场，就真以为能和凤凰为伍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恩秀小姐的一种玷污！今天，老夫便要替方家清理门户，让你知道，卑贱的血脉，永远只配在阴沟里腐烂！”
苏砚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他可以容忍别人嘲讽他的出身，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用如此肮脏的言语，牵扯到他身后的尹恩秀。
“说完了？”
苏砚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一阵清脆的爆响。
“找死！”
方家长老怒喝一声，大手一挥。
“杀了他！留尹恩秀活口！”
四名死士瞬间扑上，刀光交错，封死所有退路。
苏砚不退反进。
在他的【神级战斗直觉】中，所有刀光的轨迹都化作了清晰的红色线条，每一处破绽都无所遁形。
他一侧身，避开正面劈来的一刀，手肘如锤，狠狠撞在一名死士的太阳穴上。那人连闷哼都未发出，便软软倒下。
紧接着，他身体一矮，躲过另一人的横扫，五指成爪，精准地扣住对方的脚踝，猛地向深渊外一甩！
“啊——！”
凄厉的惨叫声被山风瞬间撕碎。
转瞬之间，四名死士便折损两人。
剩下的两人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攻势一滞。苏砚抓住机会，脚尖在岩壁上一点，身形拔高，双脚如同剪刀，交叉踢在两人的脖颈之上。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
从动手到结束，不过短短十秒。
平台上，只剩下苏砚和那名脸色铁青的方家长老。
“你……你……”
方家长老看着满地尸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无法想象，这个被家族情报定义为“靠运气”的年轻人，竟有如此雷霆万钧的杀伐手段。
苏砚一步步向他逼近，眼神冷得像深渊下的万年玄冰。
他们此刻所站的位置，正是华山最险要的“苍龙岭”，两侧皆是悬崖，窄得仿佛巨龙的背脊。
“你不是要清理门户吗？”
苏砚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来。”
方家长老被逼到绝路，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怒吼一声，催动全身功力，双掌带着恶风，猛地拍向苏砚的胸口，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苏砚没有躲。
就在对方双掌即将及身的瞬间，他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一扭，避开要害，同时，右腿如钢鞭，携千钧之力，后发先至，狠狠地踹在了方家长老的小腹上。
“噗！”
方家长老喷出一口血雾，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他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惊骇与悔恨，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最终坠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狂风呼啸，苍龙岭上重归寂静。
苏砚缓缓收回腿，转过身，看着那唯一幸存、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的死士，冷冷地说道。
“滚回去告诉方廷皓，他放出来的狗，我已经宰了。下一次，我会亲自去拧断他的脖子。”
那名死士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向山下逃去。
苏砚这才走到尹恩秀身边，那满身的杀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平静的少年。他看着她苍白的脸，伸出手，轻轻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别怕，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