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的觉醒,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四海八荒,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
她并未立刻冲去天宫找素锦算账,也未急着与夜华对峙。数万年的岁月和此番大起大落的劫难,终究在她身上沉淀下了一些东西。她将自己反锁在十里桃林最深处,不见任何人,连折颜都被拒之门外。唯有那缕属于生命源泉的淡蓝色气息,依旧被她无意识地汲取着,缓慢修复着神魂深处因记忆冲击和情伤带来的裂痕。
她在消化,在整合,在积蓄力量,更在等待一个时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白浅苏醒的冲击尚未平息,若水之地再传噩耗!
这一次,并非简单的异动。东皇钟的轰鸣声甚至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隐隐传到了三十六天!若水河面浊浪滔天,黑色的怨气如同实质的触手,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封印,河畔大地裂开狰狞的缝隙,吞噬着周遭稀薄的生机。擎苍那狂暴嗜血的气息,已不再完全被封印所困,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令方圆千里的生灵都感到发自灵魂的战栗。
天宫彻底乱了套。
夜华被紧急派往若水坐镇,试图稳定局势。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擎苍真正破封,仅凭太子殿下和目前的天族兵力,恐怕难以抵挡。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传遍了天宫,甚至开始向青丘、魔族等地扩散——
据说,那位神秘出现在东华帝君身边、被帝君亲自维护的苏瑾仙子,其真实身份,乃是上古时期便已隐世、执掌万物生发之源的远古尊神!她此番出世,正是感知天地大劫,特来相助!连沉睡的战神墨渊苏醒,据说也与此位尊神有关!
传闻有鼻子有眼,甚至描绘了苏瑾挥手间枯木逢春、点化生灵的神异景象(司命在角落里默默深藏功与名,并表示他只是稍微艺术加工了一点点)。
这消息无疑给惶惶不可终日的仙神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同时也将苏瑾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
太晨宫内,苏瑾听着司命绘声绘色(且添油加醋)地汇报着外面的传闻,哭笑不得。
“万物生发之源的远古尊神?”她看向一旁依旧淡定品茶的东华,“这传言……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东华放下茶杯,抬眸看她,眼神平静无波:“离谱吗?你救白浅时用的那股力量,生机之浓郁,本质之纯粹,本君亦前所未见。称之为‘生发之源’,不算辱没。”
苏瑾一噎。生命源泉的力量层次确实极高,但被传成远古尊神……
“可这也太招摇了。”苏瑾蹙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摧?”东华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有本君在,倒要看看,谁敢。”
语气平淡,却带着睥睨天下的绝对自信。
苏瑾看着他,心中那点因为传闻而起的忐忑,竟奇异地平复了下去。是啊,有这位大佬在前面顶着,她似乎……确实不用太担心?
“况且,”东华话锋一转,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层层云海,看到了那波涛汹涌的若水,“非常之时,需非常之名。一个足够分量的‘远古尊神’,能稳定人心,也能……震慑一些宵小。”
他是在为她造势,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若水之战做准备。苏瑾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他要用这传闻,将她塑造成一个救世主般的象征,整合可能涣散的力量,共同应对擎苍。
只是,这名头也太响了点……苏瑾感觉自己有点头皮发麻。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问道,“若水那边,情况似乎很不妙。”
“等。”东华只回了一个字。
“等什么?”
“等墨渊准备好。等擎苍……彻底按捺不住。”东华眸中紫光流转,算计深沉,“也要等……天君亲自来请。”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次日,天君果然纡尊降贵,亲自来到了太晨宫外求见。与他同来的,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天君,阵容堪称豪华。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恳请东华帝君与那位“执掌生发之源”的苏瑾尊神出手,稳定若水局势,抵御擎苍!
东华并未立刻接见,只让重霖仙官传了一句话出去:“擎苍破封在即,非一人之力可挽。若要本君与苏瑾出手,天、魔、青丘乃至四海八荒所有势力,需摒弃前嫌,同心协力。天君可能做到?”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天君心上。摒弃前嫌?谈何容易!尤其是与魔族之间,积怨已久。但眼下形势比人强,若水若失,四海八荒皆遭涂炭,天族首当其冲。
天君在太晨宫外踌躇良久,最终咬牙应下:“朕……尽力而为!”
得到这个不算承诺的承诺,东华才勉强同意,三日后,与苏瑾一同前往若水。
消息传出,四海八荒的目光,瞬间聚焦于那暗流已化为惊涛的若水之畔,也聚焦在了太晨宫中,那两位被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存在身上。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向苏瑾压来。她虽然经历过不少世界,但直面这种可能决定一界存亡的大型战争,还是第一次。
夜深人静,苏瑾独自一人站在莲池边,看着池中那株新芽在月光下舒展,心中思绪纷杂。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与公馆相连的印记,思考着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公馆的力量,却又不能暴露其根本。
一件带着冷冽气息的紫袍,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苏瑾回头,只见东华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不必忧心。”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有本君在。”
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有这简单的五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驱散了苏瑾心头萦绕的不安。
她拉紧了些带着他气息的紫袍,看着月光下他清俊而坚定的侧脸,忽然问道:“东华,若此战……我们败了……”
东华转眸看她,银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流淌着清辉,他的眼神深邃如宇宙,里面没有一丝对失败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决绝。
“那便,与此界同寂。”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明日吃什么,却让苏瑾的心猛地一颤。
同寂……吗?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清亮而释然:“好。”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没有回头可言。与他并肩,与此界共存亡,似乎……也并不坏。
东华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怔,随即,那古井无波的眼底,似乎也融化了一抹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若水龙吟浅滩急,太晨星暗帝心知。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暴风骤雨,已在天际酝酿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