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澜盘膝坐在房中,双眼紧闭。识海深处,竹简玉佩的光纹仍在震颤,那道从张三丰竹杖上传来的气息久久不散。他记得对方离去时说的话——“等你文宫突破那一刻,自然会懂。”
他不懂。
但此刻,一股无形的力量正自天外垂落,缓缓逼近他的识海。
一道青影踏云而来,倒骑青牛,手持竹杖。张三丰没有落地,只是悬于半空,目光穿透屋顶,直入沈明澜神魂。
“你已见邪祟吞文,可知文字有灵?”
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贯耳。
沈明澜猛然睁眼,抬头望向虚空。他看不见人,却能感知到那股浩然之意正在渗入他的文宫。
“前辈……您要做什么?”
“我要在你文宫刻下一道印记。”张三丰轻点竹杖,“不是强加,是引路。若你心拒,我便退走。”
沈明澜沉默片刻,缓缓闭眼。
他想起敦煌星图开启那一夜,想起自己第一次诵出《正气歌》时长虹贯日的景象,想起无数文人因他一句诗重获执笔之力。他知道这条路不是为自己走的。
“来吧。”
话音落下,识海骤亮。
竹杖虚影自天而降,划破层层文气屏障,在十三经环绕的核心处,勾勒出一道阴阳流转的轨迹。太极图缓缓成形,两仪生四象,四象演八卦,每一笔都带着《道德经》的深意。
系统警报轰然响起——【外来力量入侵!启动防御机制!】
十三经经文化作金链,从四面八方缠绕而上,试图封锁这道烙印。可就在即将合围之际,沈明澜主动松开了掌控。
“信之不疑。”
他默念四字,文宫防御瞬间瓦解。
金链崩开,太极图稳稳落下,与文宫根基融为一体。刹那间,五千言《道德经》真意奔涌而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这些字句如同星辰坠海,在识海中激起滔天波澜。
儒与道,有为与无为,济世与归真——两种理念猛烈碰撞,文宫结构开始剧烈震荡。墙面般的裂痕在虚空中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
沈明澜咬牙承受。
他不能退。
他在识海中回望过往——
他在江南治水时写下《禹贡》残篇,引万民合力疏浚九河;
他在边关夜读《孙子兵法》,以一字阵破十万敌军;
他重建文渊阁,让失传百年的《乐经》重新响起琴音。
哪一桩是为私欲?哪一件是为权势?
他睁开眼,低吼出声:“我欲仁,斯仁至矣!”
这一声如惊雷炸响,震碎了所有动摇。
系统捕捉到这股意志,立刻调转推演方向。它将“无为”解读为“顺应天道”,将“无不为”定义为“成就人间”。儒道双脉不再对立,而是彼此交融,如同江河汇海。
文宫形态随之剧变。
原本由十三经构筑的殿堂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巨龙盘踞识海。龙身蜿蜒,铭刻诸子百家箴言,每一片鳞甲都闪烁着不同典籍的光辉。龙首昂然向上,口中隐现四个古篆——**文心雕龙**。
龙目睁开,光芒照彻整个识海。
沈明澜浑身一震,冷汗浸透衣衫。但他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
他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夜深,他沉入梦境。
银河横贯天际,星斗排列成周天星图。一位老者立于星河之畔,白须飘动,手持一卷残破竹简。
“三百年前种下的因,今日终于结果。”老者微笑,“文渊圣君的雏形,成了。”
沈明澜跪地行礼:“晚辈不知使命为何。”
“文明将倾,火种待续。”老者挥手,三千星火自苍穹坠落,尽数涌入龙形文宫,“你所持者,非仅为书,乃是万民之心,千年之道。”
话音未落,沈明澜猛然惊醒。
窗外,笔墨竟自行浮空,悬停案前。砚台中的墨汁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不止此处,整个江南百里之内,无数读书人案头的书卷无风自动,纸页翻飞,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
有老儒抬头望天,喃喃:“文脉……在跳动?”
有学子执笔欲写,却发现诗句自发流淌于纸上——“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更有人痛哭失声:“我已经十年不能提笔了……为什么现在又能写了?”
这一切,皆因沈明澜文宫蜕变引发的共鸣。
他的意识尚未完全回归现实,识海中的龙形文宫仍在缓缓旋转,吸纳着四方文气。那些曾被蚀月教吞噬、湮灭的知识碎片,此刻竟隐隐传来回应。
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苏醒。
不仅仅是他的力量。
还有这个世界的记忆。
次日清晨,阳光洒进窗棂。沈明澜静坐不动,体内文气循环已达前所未有的平稳状态。他抬手,指尖轻点桌面。
一道微光闪过,桌角浮现出《道德经》第一章的原文,字迹清晰,持续数息才消散。
这是文宫外溢的痕迹。
真正的“以文载道”,从此刻开始。
门外传来脚步声,顾明玥站在廊下,手中端着一碗药。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向屋内。
“昨晚……是你做的?”
沈明澜没有回头:“我不知道我能做多少,但我必须做。”
“你会成为靶子。”
“早就已经是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药放在桌上,转身离开。裙角拂过门槛的瞬间,院中一片落叶忽然悬停半空,随即化作一行小楷,写着:“君子坦荡荡。”
沈明澜看着那几个字,轻轻笑了。
这时,识海中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太极图余韵仍未散尽,而在那图案中心,隐约浮现出一个新的符号——像是鼎,又像是门,周围环绕九个点位,其中一个正在微微发亮。
和昨夜文渊阁前出现的符文一模一样。
他瞳孔一缩。
原来那不只是预警。
那是召唤。
也是试炼。
他站起身,走到院中。抬头望去,晴空白云,风平浪静。可他知道,平静之下,暗流早已汹涌。
就在此时,远处官道尘土扬起。
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驶来,车帘绣着金线云纹,御者身穿朝廷制式服饰。
沈明澜眯起眼。
那不是普通的差役。
那是代表皇命的装束。
马车越来越近,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清晰可闻。御者手中缰绳紧握,神情肃穆。
沈明澜站在院门口,双手垂落。
他知道,这一趟不会是问候。
也不会是嘉奖。
当马车停下,一名宦官模样的人掀开车帘,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绸布缓缓走出时,沈明澜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人抬头,声音尖细:
“沈明澜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