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手机在床头震动,屏幕上是玫瑰的名字。
“苏哲,今天不能陪你了。我决定从哥的建筑公司辞职,要办手续。”
信息很简短,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我能想象她此刻的神情——坚定,或许还带着一丝解脱后的疲惫。我回了句“需要我随时都在”,便将手机揣进口袋。
上辈子,钓鱼也是我的一大兴趣,拎起渔具出了门。按着助理提供的地址,驱车驶向郊区,车轮碾过郊区逐渐安静的道路,最终停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湖畔。这里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芦苇在风中摇曳出金色的波浪,湖水碧绿,倒映着流云与远山。
支开马扎,装上鱼饵,将鱼线远远地抛入那片深邃的碧色之中。浮漂直立在水面,成为一个静止的焦点。我的目光落在其上,心神却早已飘远。玫瑰此刻在做什么?
就在这思绪纷飞之际,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另一个存在。在我左侧约十几米远的岸边,一个同样孤独的身影早已驻扎。那是一个女孩,戴着一顶略显宽大的米色遮阳帽,帽檐的阴影将她大半张脸都隐匿起来,只露出一个安静的下巴和纤瘦的身形。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抓绒外套,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像一株生长在湖边的、沉默的植物。
我们之间隔着一段礼貌而疏远的距离。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我们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不曾有过。我们只是各自守着自己眼前的一泓秋水,仿佛两个恪守着某种古老礼仪的隐士。她的耐心极好,姿势几乎未曾变过,与我这偶尔因心绪不宁而调整姿势的浮躁形成了鲜明对比。
直到我看到她的浮漂连续几次细微的、不自然的点动——那是典型的鱼在试探,而非咬钩。
“朋友,”我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湖边显得异常清晰,“有鱼在涮你的饵,线组可能太顿了。”
她似乎微微惊了一下,像是从一场深沉的冥想中被唤醒。她抬起头,帽檐下,我终于看清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清澈的眸子,像被这湖水洗过一般,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宁静。她看了看自己的浮漂,又看了看我,犹豫了片刻,才用几乎与风声同频的音量轻声回应:“谢谢。我……没太注意。”
我自然地走了过去。“不介意的话,可以调整一下浮漂,或者,换小一号的鱼钩试试。这里的鲫鱼,狡猾得很。”
她依言检查起钓组,动作有些生涩,显然并非经验丰富的老手。我们的话题,便从这具体而微的钓鱼技巧开始,像两滴缓慢汇聚的水珠。我告诉她如何根据水情选择钓位,她则偶尔会问出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显示出她尽管话少,却在认真地听,并且善于思考。我提到用一种混合了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料来烤鱼,风味绝佳时,我清晰地看到,她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好奇。
当我又钓上几尾巴掌大的小鲫鱼后,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我收起鱼竿,对她说:“看来今天与大鱼无缘了,不过这些小家伙,倒是足够做一顿午餐。不嫌弃的话,一起?”
她显然没料到这个邀请,愣了几秒钟,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似乎在权衡独处的安宁与这份突如其来的社交。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好。”
我在一处背风的空地,熟练地支起一个小型便携炭炉。她则安静地坐在旁边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双手抱着膝盖,像一只警惕又好奇的观察者。当我从那个被视为“百宝箱”的钓鱼包里,依次掏出小瓶的盐、研磨黑胡椒、混合香料粉甚至一小罐橄榄油时,她终于没能忍住内心的惊讶,脱口问道:“你钓鱼……还随身带这些?”
我不禁笑了起来,一边熟练地刮鳞去内脏,清洗着那几尾银色的小鱼,一边回答:“野趣的一部分,不是吗?钓鱼的乐趣,一半在过程,另一半,就在这湖光山色之间,享用最鲜美的成果。”我将用树枝串好的、抹好调味料的鱼架在渐渐燃起的炭火上。
接下来的一幕,充满了某种原始的、令人心安的诗意。油脂从逐渐金黄的鱼皮上渗出,滴入通红的炭火中,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混合着烟火气的、霸道而诱人的香气,开始在这片静谧的湖畔空气中升腾、弥漫,盖过了水草的清腥,成为了此刻空间里唯一的主宰。她依旧没有说话,但她的坐姿不再那么紧绷,目光也更多地流连于那几条正在发生神奇变化的烤鱼之上。
我将第一条烤得恰到好处、外皮焦香酥脆的鱼递给她。她接过去,道了谢,然后非常小心地、像对待一件易碎品般,对着冒着热气的鱼肉吹了又吹,才试探着,极小口地咬了下去。
那一刻,我目睹了一种极其动人的情绪变化,在她那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如同慢镜头般缓缓绽开。
首先是触感带来的微怔——鱼肉外酥里嫩的极致口感,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期。随即,味蕾被香料的复合风味与鱼肉本身的鲜甜共同冲击,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那潭静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惊讶的涟漪。这涟漪逐渐扩散,最终抵达了她的唇角,牵引出一抹极浅、却无比真实和柔软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热烈的微笑,却比任何大笑都更具感染力,像阴霾天里忽然漏下的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她整个沉静的面容。
“真好。”她轻声说,这次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她似乎不再掩饰自己的惊奇,又咬下了一大口,然后补充道,“我以为……钓鱼的人,只会随便烤烤,能吃就行。”
“生活不能太将就。”我在她对面坐下,也拿起一条鱼,我们之间隔着一缕青烟,“食物是能直接慰藉灵魂的东西,尤其是在这样的天地之间。”
我们没有再过多地交谈。语言在此刻显得多余。我们只是就着眼前这片无边的湖光山色,安静地、专注地享用着这顿简单却足以铭记的午餐。炭火的余温烘在身上,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我们之间那种最初的、冰凉的疏离感,已然在这烟火气与食物的温暖中,悄无声息地融化、消散了。
午餐后,我们一起清理了现场,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垃圾。她收拾好自己的钓具,动作轻缓而有序。当她也准备离开时,她走到我面前,第一次主动地、清晰地看向我的眼睛,说道:“谢谢你的鱼。”她顿了顿,仿佛鼓起了某种勇气,才接着说,“我叫白晓荷。下次……如果你还来,我知道下游有个更好的钓点,水更深,鱼也更大。”
白晓荷。一个像这湖水一样清澈安静的名字。
我看着她背着钓具包,身影逐渐消失在通往停车场的林间小径上,心里忽然被一种奇异的充实感所充满。这个原本只为排遣烦闷而来的野钓日,因为一条烤鱼,一个内向女孩眼中亮起的光,和一句关于“下次”的约定,而变得无比丰盈和意味深长。
【系统主线任务:在非任务状态下与关键人物白晓荷建立自然联系,通过垂钓获得心灵共鸣,鱼群感知半径50米内稀有鱼种位置】
系统啊,作为钓鱼佬,这个太给力了!
我独自又在湖边坐了一会儿,手机响起,屏幕上跃动着的名字。那震动打破了湖面的宁静,像一颗投入水心的石子。
我想你。苏哲” 玫瑰说道。我看了看表,收拾起渔具:好,我这就回去。你在哪儿?
我在公司楼下那家咖啡厅。苏哲”
回到市区,在约定的咖啡厅见到玫瑰时,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街景出神。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们说,现在工作不好找,我这样太任性。他们觉得,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去考研。”她模仿着父母可能的口吻,“‘玫瑰啊,有个更高的学历,总是更稳妥的。你现在辞职,正好是个机会,安心复习一年……’”
我静静地听着,让她把所有积压的情绪倾倒出来,像一种无声的陪伴。
“玫瑰,我支持你。”没有一丝犹豫,话语干净、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知道她需要的不是一个解决方案,一个理想主义的学生,男朋友只要理解她,给她艺术灵魂安心停靠的港湾。
“人应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整理作品集”
“苏哲,不用帮忙,轻松就能搞定,”她语气里带着一种闪闪发光的坚定与自信,“我可是黄亦玫。”
是啊,她可是黄亦玫,那个自信的玫瑰,是中央美院毕业的,想要从事相关的工作,她拥有国内最顶尖的艺术视野与专业技能,她的价值需要在艺术与创意领域被认可,而非在商业建筑的范畴内。
看着她明媚的笑,那笑容里有种浑然天成的力量,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光芒万丈的未来。
“玫瑰,苏哲,你们怎么在一起”突然身后想起声音,然后一看,是振华哥,也是,这里是在建筑公司楼下,被碰到是很正常的。
玫瑰自然大方的介绍道,“哥,介绍下,我的男朋友,苏哲”
我赶紧起身打起招呼,“你好,振华哥”
黄振华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毕竟才认识几天,怎么就成了妹妹的男朋友,充满敌意和误解的眼神看着我,对我“外来者”的不信任,对妹妹的本能保护,让我有一种“见家长”的既视感。
玫瑰看出我的紧张,她一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插入了两个男人之间无形的气场交锋,轻轻攥住了黄振华的手腕。
“哥,”她的声音放软了,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只有对家人才会流露的娇嗔,瞬间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走,先回家,我跟你慢慢说。”
她的动作流畅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黄振华显然没料到妹妹会来这一手,他眉头依旧紧锁,但面对玫瑰直接而柔软的干预,那强大的压迫感还是不由得一滞。
就在他被玫瑰拉着转身,即将离开的刹那,玫瑰飞快地侧过头,冲着站在原地、还有些怔忪的苏哲,快速地、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一个眨眼,快如闪电,却蕴含了千言万语。
是 “别担心,交给我” 的安抚,
是 “看我厉害吧” 的小小得意,
更是 “回头再跟你解释” 的默契约定。
还没开始发挥脑海里准备的100种遇到大舅哥该表现的方法,就看着他们离开了。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映亮了我睡意朦胧的脸。看到是玫瑰的来电,立刻清醒了大半,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的却是她压得极低的气声,仿佛蒙在被子里,带着一种秘密接头般的紧张与兴奋。
“喂?你睡了吗?”她的声音细细的,像深夜的蛛丝,缠绕上他的耳膜。
“还没。怎么了?”我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仿佛黄振华就在隔壁房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那个重要的消息被轻轻地抛了过来:“我跟我爸妈说了……他们,想见见你。明天,来家里吃个便饭。”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明天”这个具体的时间,我还是猛地提了一下。能感觉到玫瑰的紧张——她在我向传递一个需要共同面对的战前通知,并从我这里汲取力量。
我迅速压下内心的波澜,用同样低沉却无比稳定的声音回应,没有丝毫犹豫:“好。告诉我时间,我一定准时到。”
听到我钉截铁的回答,玫瑰似乎松了口气,声音里多了一丝娇憨:“我跟他们说好了,就是普通的家常便饭,你别有压力……不过,我哥明天肯定也在。”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你懂的”的意味。
苏哲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在电话那头发皱鼻子的可爱模样,他低低地笑了声:“放心,我都明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早点睡。”她的声音柔了下来。
“你也是,玫瑰。”他顿了顿,语气温柔而坚定,“晚安,明天见。”
挂断电话,卧室里重归寂静,我打起助理电话。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