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铃声,戛然而止。
铃鬼疯狂摇晃的手臂僵在半空,眼珠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的惊愕。
他……砍下了我的头吗……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最后一点声音,却只有无声的气流溢出。那张属于少女的脸上,所有的惊骇与空洞如同潮水般褪去,浮现出一丝属于人类少女“早苗”的茫然,仿佛大梦初醒,终于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接着,从脖颈的断口处开始,她的身体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尘,无声地崩解,化为飞灰。铜铃“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源翼清保持着斩击后的姿态,微微喘息,然后缓缓收刀入鞘,青白玉的刀身隐没,只余刀柄的温凉触感。
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落在地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布满铜绿旧铜铃——那是早苗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少年沉默地走上前,弯下腰,将那冰冷的铜铃捡起,走到早苗消散的地方,那里只剩下半颗头颅和几缕即将彻底消失的青烟。
源翼清单膝蹲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他轻轻地将那枚破旧的铜铃摇响了一声,然后放在了她的耳边。
他双手合十,闭上双眼,低声念诵了一句惠日爷爷曾教给他的古老而简短的安魂祝词。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废墟中却清晰可闻。
“安息吧,早苗。”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他年轻的侧脸上,也落在那枚静静躺在地上的旧铜铃上。
“愿神明保佑你……”少女的声音仿佛从虚空中传来,最后的半颗头颅也化为青烟。
千叶的夜风带着一丝的凉意,拂动了他羽织的衣摆。
源翼清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枚铃铛和空寂的废墟,转身走向昏迷的青年。
他检查了一下对方的呼吸和脉搏,确认无恙后将他背起,走向山下灯火零星的千叶。
千叶的夜风带着海腥气和未散尽的寒意,吹拂着源翼清额前被汗水与血渍粘住的碎发。他背着昏迷的青年,踏着千叶的晨光走向警察署。将青年放在警察署门口,源翼清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清洗了脸上和耳廓干涸的血迹。
就在他准备找个地方稍作休整时,鎹鸦的嘶哑叫声再次划破清晨的宁静。
“嘎!源翼清!源翼清!新指令!嘎!”漆黑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在他肩头,“东京!前往东京市!嘎!疑似有鬼出没!即刻启程探查!嘎!”
东京?源翼清微微一怔。鬼杀队的活动范围很广,但东京府作为国家的心脏,人口稠密,情况也最为复杂。
鎹鸦振翅飞起,在前方引路。
再次来到东京,喧嚣的人声、车轮声、小贩的叫卖声如同浪潮般扑面而来,恍如隔世。
他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恍惚。宽阔的街道上,穿着和服的行人与西装革履的绅士、洋装丽人摩肩接踵。人力车夫吆喝着穿梭其间,路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挂着五颜六色的招牌,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脂粉味和淡淡的煤烟味。
咕噜噜——
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声音从源翼清的肚子里传来,响亮得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这才想起,从千叶一路奔波到东京,他粒米未进。而此刻,空气中各种诱人的香气正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子。
烤得焦香四溢的团子!香甜的糕点!还有一股极其霸道、混合着油脂和浓郁酱汁的咸香!
源翼清循着那最勾人的香味望去,是一家挂着“今半”布帘的小店。透过半开的门帘,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铁锅里滋滋作响,浓郁的甜咸香气正是从那里飘散出来。
源翼清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又掂量了一下腰间鬼杀队发的薪饷。鎹鸦的指令是“探查线索”,可线索在哪?总不能饿着肚子抓鬼吧?
炼狱师父经常说:“肚子饱了,力气才足,火焰才能烧得更旺!”
嗯,前辈的经验之谈,必须采纳!吃饱了才有力气砍鬼!他瞬间说服了自己,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小店不大,挤挤挨挨地摆着几张矮桌,弥漫着牛肉、酱油、糖和清酒的混合香气,暖烘烘的。
源翼清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喊道:“老板!一份牛肉锅!米饭要大碗的!”
“好嘞!小伙子稍等!”店主是个嗓门洪亮的中年大叔,麻利地端上一个烧得滚烫的小铸铁锅放在源翼清面前的炉子上,锅里是深褐色的浓郁酱汁,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接着,一盘粉嫩嫩的、切得薄薄的牛肉片、几样新鲜的蔬菜和一大碗晶莹的白米饭也端了上来。
源翼清眼睛都亮了,顾不上烫,学着邻座的样子,夹起一片牛肉在滚烫的酱汁里涮了几下,肉片瞬间变色蜷曲,散发出更浓郁的香气。他迫不及待地将裹满酱汁的牛肉塞进嘴里,滚烫、鲜甜、软嫩!味蕾瞬间被征服!
他满足地眯起眼,含糊地唔了一声,立刻埋头苦干起来。什么鬼,什么任务,此刻都被这锅热腾腾的寿喜烧暂时挤到了脑后。
他吃得飞快,额角都冒出了细汗,大碗米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就在源翼清沉浸在美食的慰藉中,准备向第二盘牛肉发起进攻时,旁边一桌客人的闲聊飘进了他的耳朵。
“老板,最近这生意好像没以前红火了啊?”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客人啜了口清酒,随口问道。
店主一边给另一桌添炭,一边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最近这一带不太平啊。山田君,你听说了没?又有人不见了!”
“哦?”被称作山田的客人放下酒杯,来了兴趣,“这次又是谁?”
“就是街角那家‘三浦肉铺’的老板!老好人一个!”店主压低了点声音,脸上带着惋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色,“前天晚上收摊后就没回家!他老婆都急疯了,昨天报警了!警察署的人也来问过,可一点头绪都没有!”
“嘶…这都第几个了?”山田倒吸一口凉气,“最近半年,这附近少说也莫名其妙丢了四五个人了吧?都是晚上不见的?”
“是啊!闹得人心惶惶的!天擦黑,大家伙儿都不敢在外面多待了。”店主摇摇头,“你说怪不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真是邪门!”
“要我说呀也没必要紧张。”山田宽慰道,“这哪天不丢几个人,兴许是喝多了不小心掉河里了也说不准……”
源翼清夹牛肉的筷子微微一顿,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晚上……多人失踪……这些关键词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表面上依旧在专注地消灭着锅里的美味,但眼神已经悄然变得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