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一挥手,狠狠拍在箱子上!
手提箱从陆行舟手中脱手,“哐”一声砸在地上。
箱盖弹开,几捆钞票从中滚落出来,散了一地。
“谁要你的臭钱!我女儿的清白和身子,是钱能买回来的吗?!滚!你给我滚!”
她又哭又骂,声音歇斯底里。
病房内,躺在病床上的张嘉欣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发出了微弱而痛苦的呜咽声。
陆行舟没有去捡那散落一地的钱,也没有争辩。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病房内那个模糊的身影。
然后,他转向情绪崩溃的张母,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地上的钱和痛哭的张母。
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无比窒息的地方。
他知道,有些伤害,无法用金钱弥补。
他这样做,与其说是补偿对方,
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那颗负罪的心,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形式上的安宁。
回到车上,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座椅里。
他闭上眼,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痛苦。
叶倾颜瞥了他一眼,没有问结果,只是淡淡地说:
“累了就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车子平稳地驶向锦绣山河小区。
一路上,两人再无交流。
车内的空气沉默得近乎凝固。
叶倾颜专注地开着车,眼神偶尔扫过身边这个她拼尽全力抢回来的男人。
她知道,她只是把他从法律的笼子里暂时捞了出来,但他心里的那座监狱才刚刚开始构建。
而陆行舟,始终闭着眼。
窗外的阳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却感觉自己正沉向一个更深的、无法见光的海底。
车子停在小区东门。
叶倾颜看着窗外,忽然对陆行舟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多月前像个疯子?”
“那不过是我回国后放出的烟雾弹。”
“我想看看,当我表现得像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时,身边哪些是鬼,哪些是人。”
她微微一笑,带着一丝狡黠,
“很不巧,你撞在了我的枪口上,成了我最好的‘测试工具’。”
“当然,你确实很强,强到让我改变了原计划。”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空调微弱的风声。
叶倾颜那番真假难辨的话悬在半空,沉甸甸地压下来。
陆行舟依旧闭着眼,下颌线却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几秒后,他才缓缓睁开眼,低声道:
“谢谢。钱……我会尽快还你。”
叶倾颜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意味:
“钱?那点小数目,不过是我买你一年时间的定金罢了。”
“我要的回报,可比那点钱贵得多。”
她目光掠过他左手腕上那串色泽深沉的紫檀手串,随即轻轻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陆行舟,我们之间,何必谈‘还钱’?我要的,从来就不是钱。”
说完,她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纯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轻薄手机,塞进他手里。
“用这个找我。你的旧手机,一出这个车门就处理掉。”
随后,她倏然探身逼近,动作暧昧而充满占有欲。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她红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廓,声音压得很低:
“但记住,在你掌握足够证据之前别打草惊蛇,也别自己送上门当活靶子。”
“好好休息。别忘了,现在能保护你的人,是我。”
“我这里的门,”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轻如羽毛却重若千钧,
“永远为你开着。”
她胸前柔软的弧度在这极近的距离下不经意地压上他的手臂,
一阵温热的触感与极具侵略性的女性馨香瞬间侵袭而来。
陆行舟身体骤然一僵,掌中手机的冰冷与手臂上传来的柔软温热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没有回应,解开安全带便推门下车,逃也似的走进了小区。
叶倾颜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狩猎般的耐心。
她终于,把他重新逼回了她的狩猎场。
游戏,才刚刚开始。
……
陆行舟走出电梯,指纹解锁后推开家门。
屋内一片死寂,没有小姨子咋咋呼呼的呼喊。
只有一种冰冷的、被抽空了生气的空旷感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像是忘记丢弃的外卖餐盒,又像是泪水干涸后的咸涩。
他换了鞋,机械地走进客厅。
沙发上随意扔着毛毯,茶几上是空啤酒罐和吃剩的零食,遥控器孤零零地躺在地毯上。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几日,这个家是如何在混乱和绝望中挣扎度日的。
一种沉重的疲惫感,混合着从看守所带出来的污浊气息,紧紧地包裹着他。
此刻最需要的,是一场能冲刷掉一切的热水澡。
他走向主卧的浴室,甚至没有力气先去卧室看一眼。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迅速为玻璃隔断蒙上一层水雾。
他闭眼站在水幕下,任由水流猛烈冲刷头顶与身体。
仿佛这样就能洗去审视的目光、镣铐的冰冷,和病房外那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挤了大量的沐浴露,用力地清洗着自己,几乎搓红了皮肤。
浴室里蒸腾起浓郁的白雾,将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需要这片刻的、与世隔绝的空白。
次卧内。
江寒星正深陷在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里。
梦里,姐夫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她拼命地拍打、哭喊,却怎么也够不到他。
周围全是狰狞的笑脸和闪烁的相机镜头。
“姐夫……姐夫!”
她呜咽着,突然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浑身冷汗。
夕阳西斜,橙色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几道狭长的光带。
她摸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下午四点多。
她竟然从上午十点哭睡着后,一直昏睡到现在。
高考成绩!她一下子想起这件事,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绝望淹没了——
成绩还有什么意义?姐夫都回不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沉闷的“砰咚”声,从主卧浴室方向传来。
那声音,像是有人用力捶打了墙壁,又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家里进人了?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汗毛倒竖。
姐姐还没回来,家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才对!
恐惧压倒了一切。
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下床,顺手抄起了门后的那根战术棍。
随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拧开房门,朝主卧方向摸去。
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水声哗哗。
声音确实是从浴室传来的!
是姐姐回来了吗?这个时间点?
她心跳如鼓,轻轻推开主卧的门。
浴室玻璃隔断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正在里面晃动。
她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拉开了浴室的玻璃门!
“姐……?!”话未出口,便卡死在喉咙里。
水汽氤氲中,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而是一个男人宽阔的脊背、紧实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
水珠正顺着他湿漉漉的黑发滚落,划过背肌清晰的轮廓。
陆行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霍然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