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盈歌,直到此时,才仿佛被解除了定身咒。
她终于明白,自己递上的那份离婚协议,竟是推着江揽月走向天台的第一把力。
那句“没死”如同天籁,将陆盈歌从亲手铸成的深渊中生生拽出。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跌撞着冲向了楼梯口。
叶倾颜压下翻涌的心绪,也快步跟上。
……
内科大楼VIp病区消防通道内,灯光在冰冷的墙壁上投下惨淡的光晕。
门外隐约传来的骚动与尖叫,像渗入缝隙的血迹,打破了这里的密闭与寂静。
姜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
“萱姐……”她破碎的音节从唇间逸出,
“我们……我们当时到底在做什么……”
沈若萱抓住她的肩膀,眼神复杂,压低了声音:
“婉儿,听着!这件事从此烂在肚子里。”
“它从未发生!为了行舟,也为了我们自己,必须忘记!”
但她心里清楚,她们永远无法忘记。
——几乎同时,陆行舟的VIp病房内。
监护仪上陡然飙升的心率曲线,触发了一声尖锐刺耳的警报!
这警报如同针尖,刺破了VIp病区的宁静,也隐约传到了消防通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是行舟!”沈若萱脸色骤变。
她们再也无暇他顾,立刻推门而出,用最快的速度冲向病房。
病房内,被惊动的张嘉欣闻声驱动轮椅从休息区冲进房内。
她迅速靠近病床,伸手在床头摸索,飞快地按下了呼叫铃。
“陆老师?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因惊慌而带着颤音。
“外面……怎么回事?”陆行舟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问题,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没什么大事!”张嘉欣顺势握住陆行舟的手,语气强作镇定,
“好像是有人在吵架,保安已经过去了。”
“你现在是关键恢复期,绝对不能激动!”
她话音刚落,沈若萱与姜婉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行舟!”
……
楼下,苏璃的能量波动刚刚消散。
几名女护士和一位戴着眼镜、神情冷静的女医生已经推着平车冲到了江揽月身边。
“生命体征稳定!颈部保护!小心搬运!”
女医生语速极快地下达着指令,训练有素的护士们默契配合,迅速将江揽月安置在平车上。
平车轮子开始转动,朝着综合急诊科疾驰而去。
也就在此时,江寒星、丁意和陆盈歌等人才冲出内科大楼。
“姐!”
江寒星只来得及看到平车尾部和一群医护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江揽月被迅速送入急诊抢救区进行全面检查。
除了手臂轻微擦伤和极度精神休克外,她并无任何器质性损伤。
这个结果再次让医生们啧啧称奇。
见江揽月生命体征平稳,已被妥善安置,叶倾颜与陆盈歌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便赶回陆行舟的VIp病房。
病房内,主治医生和沈若萱等人都围在床旁,气氛凝重。
陆行舟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他靠在床头,眉头因某种难以名状的心悸而紧锁。
看到陆盈歌进来,他抬起眼,目光困惑:
“姐,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感觉……很不好。”
他声音虚弱,更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
陆盈歌走到床边,看着他全然忘却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她无法隐瞒,深吸一口气,轻声如实相告:
“小舟……是江揽月。她刚才……从天台上跳下去了。”
“江揽月?”陆行舟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于他而言已然陌生的名字,眉头皱得更紧。
眼看陆行舟脸色骤变,她急忙解释:
“万幸的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奇迹发生了,她安然无恙。”
理智告诉陆行舟,这只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且已圆满解决的陌生人事件。
然而,“从天台上跳下去了”这几个字所裹挟的、那份属于江揽月的决绝与绝望,
却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砸碎了所有理性的屏障——
一阵撕裂般的痛楚毫无征兆地爆发,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心脏并狠狠撕扯。
监护仪上的心率数字再次失控地飙升,发出尖锐的警报。
他条件反射地攥紧胸口的衣料,额角青筋凸起,冷汗涔涔而下。
“为什么……”他喘息着,眼神里充满了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与悲痛,
“她……她为什么会跳下去?我这里……为什么会这么痛?!”
他困惑地捂住心口,那里在为着一个被他遗忘的名字,发出最原始、最剧烈的悲鸣。
爱意早已深入骨髓,超越了理智,也冲破了遗忘的屏障。
在他最需要保护的时刻,他的灵魂依然本能地与她的绝望产生了共鸣。
……
综合急诊科的抢救区。
江揽月的全面检查显示,一项常规血液指标存在异常。
出于负责,急诊科主治医生加做了hcG与孕酮检测。
结果显示,hcG呈阳性。
他马上意识到了情况的特殊性,随即通知了妇产科医生紧急会诊。
妇产科医生抵达并查看所有报告后,走到江揽月病床前。
“江女士,”她拿着化验单,语气温和带着一丝宽慰,
“从hcG和孕酮的指标来看,您已经怀孕了。”
“根据您的末次月经时间推算,现在大约是5周多。”
“……什么?”江揽月失焦的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医生。
那个已经推迟了十多天的生理期,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鉴于您刚刚经历的……极端情况,”女医生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我们强烈建议为您安排一次急诊b超,评估一下胚胎的宫内情况和活性。”
“您看可以吗?”
江揽月茫然地点了点头。
在护士的搀扶下,她被转移到平车上,推向了b超检查室。
冰凉的耦合剂落在她腹部,女医生熟练地移动着探头。
很快,她指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对脸色苍白的江揽月说:
“江女士,您看,这就是孕囊,在宫内,位置很好。”
“现在胚胎还非常小,大概像颗芝麻,非常脆弱。”
随后,她熟练地测量着,并指着屏幕上一处细微的闪烁,语气带着一丝鼓励:
“看这里,这就是原始心管搏动。”
“虽然您还感觉不到,但这个小生命的心脏,已经开始跳动了。”
“一切指标都很好,请您务必为了孩子保重身体。”
江揽月怔怔地望向那个模糊闪烁的光点。
可当听到“心脏开始跳动”时,她死寂的心里仿佛也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怀孕了?
在这个她失去一切,连生命都试图抛弃的时刻,一个全新的生命,悄然在她体内扎根了?
一阵尖锐的荒谬感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母性的酸楚,瞬间击中了她。
陆行舟忘记了他们的一切,她却在这个时候,承载了他们曾经相爱的证据。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
而是交织着茫然、委屈,以及一丝被命运强行绑定的、微弱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