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市人民医院,内科大楼VIp病区。
午后三点,阳光被百叶窗筛成一片片慵懒的暖黄,洒在休养区。
病房里弥漫着一种久别重逢特有的、略带嘈杂的温情。
陆行舟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多参数监护仪,数据在屏幕上平稳地跳动着。
姜婉正在调整输液管的速度,动作轻柔专业。
伊万声音洪亮地讲述着一个过去的糗事,引得凯文拍着大腿大笑。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陈默,嘴角也挂着难以抑制的深切笑意,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几人的谈话声、感慨声、偶尔爆发的爽朗笑声交织,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激动与粗粝的温情。
九年光阴带来的隔阂,在重逢的喜悦面前不值一提。
外间的休息区里,陆盈歌与叶倾颜并肩坐在沙发上。
陆盈歌侧过身,低声说着话,眉眼间交织着卸下重担的疲惫,与一份久违的轻松。
叶倾颜静静聆听,身姿优雅如画,她偶尔颔首,指尖轻缓地掠过沙发绒面。
她的话不多,但每一句轻声的回应都恰到好处,两人之间自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尽管病房外仍有护卫在警戒,但在此刻的房间内,那些无形的防线早已消融。
这里没有需要严阵以待的敌人,只有历经漫长别离后,终于重新聚首的家人与挚友。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沉稳而清晰,切入了这片温馨的喧嚣。
先是一阵短暂而克制的交谈声在门外响起,继而,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陆盈歌应道,声线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一名护卫推门而入,恭敬地汇报道:
“陆总,叶总。市局刑侦支队的赵队长一行三人前来,说需要找少爷了解情况。”
陆盈歌与叶倾颜交换了一个眼神——该来的,终究来了。
她微一颔首,对护卫道:“请他们进来吧。”
“是。”护卫利落地侧身退出。
房门再次被推开,三名男子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便服,神色沉稳,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审慎。
他出示了证件,声音洪亮:
“市局刑侦支队,赵正。”
目光扫过休闲区的两位女士,耳中已捕捉到里间的男声,他视线最终落回陆盈歌身上,
“打扰了,我们需要找陆行舟先生了解一些情况。”
“可以。”陆盈歌从容起身,语气平和,
“赵警官,我弟弟需要静养,询问时间不宜过长。请吧,我必须在场。”
她与身旁的叶倾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随即向赵正做了一个干练的“请”的手势,两人便一同引着他们朝里间走去。
赵正微一颔首,带着两名警员紧随其后。
刚一踏入休养区,伊万、凯文和陈默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他们身形虽未移动,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护在了陆行舟床前。
这充满戒备的一幕,让赵正的目光骤然锐利如鹰,迅速扫过全场:
病床上的陆行舟是核心,而分立在床尾与两侧的三个男人——
一个剽悍的白人光头巨汉,一个金发碧眼的冷峻男子,还有一个沉默如磐石的华人。
三人构成了一个充满保护与戒备意味的三角阵型。
典型的防御姿态,核心明确,配合默契。
赵正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陆女士,”赵正的目光沉稳地看向陆盈歌,语气正式而客气:
“按照规定,后续的正式询问我们需要进行录音录像记录。”
他不等对方回答,便看似随意地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目光转向陆行舟,他用聊家常般的语气问道:
“陆先生,看你这气色,恢复得还不错?”
陆行舟“还好”二字话音未落,赵正看似随意地抬起手,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他身后拿着执法记录仪的警员心领神会,迅速而无声地按下了录制键。
赵正脸上随意的神情随之消散,语气变得冷峻而清晰:
“那么,我们开始吧。陆先生,抱歉在你住院期间打扰。”
“关于前天下午在地王大厦地下车库发生的,秦时先生被故意伤害一案,”
“有些情况需要向你核实。”
病房内的空气陡然凝固。
伊万等人的肌肉微微绷紧,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赵警官,”陆行舟还没开口,陆盈歌冷静地截断了赵正的话头,
“我同意的是初步沟通,而不是在律师缺席的情况下,直接就具体案件进行正式询问。”
她稍作停顿,目光坚定地看向赵正,
“请您理解并配合。”
“陆总,我们理解您的心情。”赵正不卑不亢,语气平静,
“正因为他情况特殊,我们才没有在他昏迷时打扰。”
“现在他既然意识清醒,按照程序,我们必须进行初步询问。”
“如果确实不便,我们可以在医生允许的范围内,只问几个关键问题。”
“陆先生,”赵正的目光重新回到陆行舟脸上,语气沉稳如山,
“根据现场保安的证言及秦先生本人的指认,是你主动找到他并实施了极端暴力。”
“经法医鉴定,秦先生外生殖器及双侧膝关节严重毁损,构成重伤一级。”
“这是涉嫌故意伤害的重罪。”
“暴力?”陆行舟忽然笑了。
那笑声冰冷,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却像冰冷的刀锋划过每个人的耳膜,
“赵警官……你们只看到我打他,那么,你们看到他……”
“是怎么一步步把我逼到绝境的吗?”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
“他陷害我,让我背上强奸犯的恶名,事业尽毁,众叛亲离……”
“这难道不是杀人诛心?这难道不是更残忍的暴力?!”
他猛地咳嗽起来,姜婉应声上前,眼神带着责备看向赵正:
“警官,病人情绪不能激动!”
“赵警官,”叶倾颜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是叶倾颜。关于之前的强奸案,秦时的秘书刘静已经自首。”
“关键证人张嘉欣也提供了对秦时不利的证据。”
“我相信,案件的性质已经非常明朗。”
“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在那种情况下,谁能保持理智?!”
“叶小姐,您提到的情况我们有所了解。”赵正的目光扫过叶倾颜,
他心知这位省首富千金的分量,但他的立场没有丝毫动摇,
“前一桩案件的澄清,与我们正在调查的这桩故意伤害案,是两件独立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
“独立?”陆盈歌冷笑一声,声音里淬着冰,
“秦时处心积虑陷害我弟弟,差点让他身败名裂、死于非命!”
“难道我弟弟就只能任人宰割,不能有任何反抗?”
“你们执法,难道不讲一个‘情’和‘理’字?”
“法律讲的是证据和程序。”赵正沉声道,语气却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你们的说法,我们会详细核实。但在法律上,这依然是重伤害。”
陆行舟抬起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直视赵正,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还有,那场车祸也是他借刀杀人的一步棋!”
“虽然动手的是陈彦斌那个疯子,但幕后黑手就是他秦时!”
“陈彦斌?”赵正眼神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