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王战高大的身影跪在殿中,身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启禀陛下,逆贼姚广孝,已彻底伏诛,绝无生还可能。”
“嗯。”
书案后,朱雄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奏折上,连眼皮都未曾抬起半分。
“知道了。”他淡淡地说道,仿佛只是听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孙石和燕王那边……”
“锦衣卫和潜龙卫已将别院重新封锁,燕王……瘫坐在门前台阶上,未曾动过。”王战恭敬回禀。
“不必管他。”
朱雄英终于放下了朱笔,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疲惫。
他缓缓站起身。
那股压在整个御书房的杀气,在这一刻,竟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你也都退下吧。”朱雄英挥了挥手,“今日的奏折,全数留中。朕……有更重要的事。”
“奴婢告退。”
王战不敢有丝毫耽搁,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
随着殿门的缓缓关闭,朱雄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
从登基大典的诛十族,到御书房的敲山震虎……
他这个皇帝的位子,算是彻底坐稳了。
而现在……
他终于可以去做那个更重要的事了。
朱雄英大步流星地走出御书房,连陈芜等一众内侍都被他挥手赶走。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穿着一身玄色龙纹常服,快步穿过御花园,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快,甚至有些急切。
那双刚刚还冰冷无情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温柔和愧疚。
……
坤宁宫。
还未踏入正殿,朱雄英就看到宫门外站满了战战兢兢的宫女和太监。
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着手,在殿外的走廊上,兴奋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还想扒着门缝往里瞧。
正是太上皇朱元璋。
“皇爷爷!”朱雄英快步上前。
“嘘——!”
朱元璋一看到他来了,立刻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小声点,然后把他拉到一边。
“你小子怎么才来!”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满是兴奋和炫耀,“咱的乖曾孙,刚吃饱!睡着了!你媳妇也累极了,刚睡下!”
朱元璋的脸上写满了熬了一夜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满是亢奋和满足。
朱雄英心中一暖,走上前,扶住了自己这位皇爷爷的胳膊:“皇爷爷,您圣体刚愈,又守了一夜,该回去歇着了。”
“咱不累!”朱元璋嘴硬道,眼睛还是忍不住往殿内瞟,“咱……咱这不是想多看咱乖曾孙几眼嘛。那小子睡着了还砸吧嘴,嘿,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皇爷爷,”朱雄英柔声道,“您看,天都亮了这么久了。妙锦和孩子有我在这里守着,您还不放心吗?”
“您快回宫歇着,您要是累垮了,妙锦醒了该多自责?”
朱元璋一听,觉得孙儿说的有理。
他看了一眼朱雄英,是啊,有自己这个孙皇帝在这守着,比什么都稳妥。
“成!”朱元璋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那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给咱看好了!尤其是咱那乖曾孙的尿布,得换勤快点!”
“孙儿遵旨。”朱雄英笑着应道。
“嘿嘿,”朱元璋搓了搓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你让咱先回去歇着也好,咱得养足了精神!”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高兴地说道:“等咱睡醒了!咱一定给咱的乖曾孙,起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名字!”
“孙儿……恭送皇爷爷。”
朱雄英看着皇爷爷那高兴而去的背影,脸上的线条彻底柔和了下来。
送走了皇爷爷,朱雄英这才转身,看向那些守在殿门外的宫女太监。
“陛下……”众人刚要跪下。
“嘘!”
朱雄英再次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
“娘娘和皇子如何了?”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为首的女官赶紧回道:“回陛下,娘娘和皇子殿下刚睡下不久,都还安稳。”
“知道了。”
朱雄英挥了挥手,“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遵……遵旨。”
朱雄英不再理会他们,他放轻了所有的脚步,走到那扇厚重的宫门前,缓缓地亲手推开了一条缝隙。
“吱呀……”
一声轻微的门轴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午后,都显得如此刺耳。
朱雄英生怕吵醒了里面的人,赶紧侧身闪了进去,又轻轻地将门带上。
殿内,燃着安神的熏香。
没有一丝声音。
朱雄英缓缓绕过十二扇的紫檀屏风,终于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景象。
在那张宽大的凤床上,徐妙锦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
她的脸色依旧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憔悴。
那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生产,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而在她的身边,那个用明黄色襁褓裹着的小小婴儿,也正睡得香甜,红扑扑的小脸,像个糯米团子。
朱雄英的脚步,彻底停住了。
他的心在这一刻,猛地一软。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床边。
他不敢坐,生怕床榻的震动会惊醒他们。
他就这么站着,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徐妙锦那因疲惫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一阵阵地抽痛。
这就是他的皇后。
他的妻子。
那个在他“抱儿上朝”时,为他撑起了所有的女人。
也是那个在他权衡“江山与美人”时,被他“抛下”的女人。
“妙锦……”
朱雄英的心中,充满了愧疚。
他缓缓地俯下身,在那苍白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唔……”
就是这个轻如羽毛的动作,却惊醒了那个正处于浅层睡眠中的人。
徐妙锦那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地睁开了疲惫的双眼。
“陛……陛下?”
她的声音,沙哑、虚弱,充满了难以置信。
“吵醒你了?”朱雄英的心猛地一疼。
“不……不是……”徐妙锦的意识,在看到朱雄英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时,瞬间清醒了!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陛下!您……您怎么在这里?朝……朝堂……”
“别动!”
朱雄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重新按回了柔软的被褥中。
“你疯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的薄怒,“刚生完孩子,就敢这么乱动!伤了身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