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皓昨儿个愣神儿愣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挨着枕头。
往常他醒得比闹钟还早,今儿个可邪门了,直到老妈掀了他被子,“啪”地把凉毛巾往脑门上一搭,
他才猛地睁开眼——这还是头一回让老妈给叫起来。
老妈也没多絮叨,瞅他眼下挂着俩黑眼圈,只催着“赶紧吃,凉了”。
饭桌上,豆浆油条豆腐脑,一样没落。
杨皓闷头扒拉两口,就被老妈薅着后脖领子塞进车里。
天刚蒙蒙亮,老爸已经把车打着了等他,车里还放着他的书包等学习用品。
到了公司没多会儿,杨爷爷托人找的那家教就到了。
是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估计是杨爷爷带的研究生,说话特实在,一坐下就把高考大纲摊在桌上,红笔蓝笔在上面划得密密麻麻。
从哪科先抓基础、每天刷多少题算合适、周末咋复盘错题,说得明明白白,跟胡同里修自行车的师傅报零件似的,一点儿不含糊。
这会儿没有智能手机刷题,没有在线课程回放,
高考复习更像一场“笨功夫”的较量——靠的是红笔圈满的错题本、翻得起毛边的课本,满满当当的时间表。
杨皓拿起桌上摆着1998-2004年的北京高考真题汇编,也不知道老师是从哪淘换来的。
晨读从七点到七点四十,雷打不动。
语文先背《离骚》里“长太息以掩涕兮”,再默《阿房宫赋》的易错字——老师说了,北京卷古文默写占6分,错一个字就白瞎;
英语捧着《新概念第二册》,边听磁带边跟读,
随身听是索尼的,电池得省着用,一盘磁带翻来覆去听,磁粉都快磨没了,
直到“Last week I went to the theatre”能倒背如流。
上午根据《北京高考说明》,那本蓝皮小册子是“圣经”,
每科考点标得清清楚楚——数学的“立体几何辅助线作法”、文综的“北京城市规划特点”,都是红笔圈出的“必拿分”。
数学课永远是“战场”。
北京卷数学爱考“新题型”,比如结合奥运场馆的函数题,
老师总结说:“别死磕难题,海淀一模的选择题前10道、填空题前8道,必须拿满!”
语文课常练“北京特色作文”。
2004年考了“包容”,老师预测2005年可能沾“奥运”,让大家背胡同文化、长城精神的素材,作文本上满是“请用‘胡同深处的吆喝声’体现北京韵味”的批改。
下午:“区统考”的车轮战。
这时候主要刷“区模”题:海淀的题难,练思维;西城的题细,抠基础;东城的题活,贴时政。
文综\/理综是“大头”。
理综的物理大题,老师要求“画受力分析图必须用直尺”,化学方程式配平错一个系数,整道题零分;
文综的历史大题,得往“北京史”上靠,比如“元大都规划对现代北京的影响”,政治题常结合“胡同拆迁与文物保护”,
老师说:“北京考生,得懂自个儿的城。”
刚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2005版刚出,封面还是黄底黑字),最新的海淀名师详解。
杨皓这家教是北师大的研究生,门儿清高考这点事儿——市面上那些复习资料,好些就是他们师门攒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最新鲜的题、还没外传的考点分析,人家一整理好就给杨皓捎过来了,那叫一个及时。
不过家教拿着杨皓的英语作文,红笔尖在“胡同”俩字底下戳了戳,
特认真地说:“这儿得改改——别写‘hutong’,北京卷的阅卷老师认‘alley’,透着股地道劲儿,不容易丢分。”
他翻了翻作文本,又抬头嘱咐:“英语这块我就不多絮叨了,你那口儿比我溜,跟老美聊天都不打磕巴。
但考试得注意,别净整那美国腔的表达,
你张嘴就是美剧味儿,可咱是‘北京卷’,别太美式,得整点儿‘中式优雅’,懂不?
得往咱中国式的规范上靠,稳稳当当的才保险。”
家教正说着语文的文言文虚词,杨皓插了句嘴:“老师,语文和英语您就甭费那劲了,我自己盯着就行。
咱重点下功夫啃数学和理综,尤其是物理的电磁场、化学的有机推断,还有数学的最后两道大题,我总卡壳。”
家教听着直点头:“成,就按你说的来,咱抓主要矛盾。”
俩人对着大纲圈圈画画,哪块儿每天练一套题,哪块儿周末集中复盘错题,连每周三晚上加练一套理综卷都定得明明白白。
折腾了小一上午,总算把计划捋顺了:红笔圈重点,绿笔标易错,黄笔写‘灵魂口诀’。
杨皓伸个懒腰:“得嘞,这回咱就奔着状元去,走起!”
合上笔记本,心里头透亮——这复习的路子,算是找着准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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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食堂吃饭,也没个消停时候。
杨皓刚把餐盘放下,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瞅见他妈跟钟丽芳一前一后走过来,后头还跟着林小阳。
仨人端着餐盘,稀里呼噜就凑到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了,塑料椅子腿儿在地上蹭得“吱呀”响。
他妈扒拉了口炒青菜,抬眼就问:“上午那家教讲的,跟得上趟儿吗?别让人给绕晕了。”
杨皓正嚼着红烧肉呢,含含糊糊应道:“嗨,瞧您说的,没问题!
上午把复习大纲顺了一遍,哪儿是重点、每天练多少题都标得明明白白,往后就照这章程来,错不了。”
钟丽芳在旁边插了句嘴,笑着说道:“那就好,我还琢磨着要不要让我辅导一下呢。”
“甭费那劲,”杨皓摆摆手,“我这家教本身就是北师大的,他们师门出的题比外头买的还新呢,够用。”
林小阳啃着炸鸡腿,含糊不清地接话:“皓哥要是有不会的,也能问我啊,我数学可比他强——”
话还没说完,杨皓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不轻不重的,刚好让他把剩下的半句话咽回去。
“吃你的吧,别在这儿瞎咧咧!”杨皓没好气地说,“你比我大好几岁呢,忘了?喊什么哥?”
林小阳是习惯了,可杨皓太了解他妈了——老北京大妞,当过兵,最膈应娱乐圈里那套虚头巴脑的规矩。
在她这儿,亲戚就是亲戚,朋友就是朋友,论辈分、叫名字,怎么舒坦怎么来,最不兴这种“见人就喊哥”的客套。
老妈认为:“咱们又不是混江湖跑码头的,用得着这么虚着吗?叫名儿多实在,非得整这套,生分!”
先前杨皓就跟林小阳提过一嘴,说他妈不爱听这个,结果这小子转头就忘了。
这会儿当着面喊“哥”,明着是在圈里论规矩,可在他妈眼里,这就是没按家里的规矩来,是故意往她忌讳的地方撞。
杨皓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怕不是没长眼力见儿吧?
这哪儿是叫哥啊,分明是变着法儿给我上眼药呢!
刚才林小阳这声“皓哥”一出口,杨皓就瞥见他妈手里夹着青菜的筷子顿了顿,
眉头悄悄皱了下——虽然没说啥,但那眼神儿里的不自在,杨皓一眼就瞅出来了。
他赶紧抢在他妈开口前打圆场:“嗨,你是我哥,跟你说过多少回,咱家里头甭来这个,叫我名儿就行!”
心里头却琢磨:得,今儿这饭吃完,回家少不得又得听老太太念叨两句“外头的规矩别往家里带”了。
回头得好好跟林小阳说叨说叨,家里头可别来这套,再这么着,老妈该念叨他了。
老妈脸上没露半点儿不自在,该夹青菜夹青菜,该喝小米粥喝小米粥,
跟没事儿人似的——她心里门儿清,圈儿里就这规矩,甭管你岁数大还是小,先论声“哥”“姐”,显得客气,也好搭茬办事儿。
她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这是行业里的老例儿,外人改不了,她也犯不着去较那个真儿。
可心里头呢,她还是瞅不惯这股子虚劲儿——在她这儿,论辈分、叫名字,怎么实在怎么来,哪用得着这么拐着弯儿客气?
真要是熟络了,喊声“皓皓”“小杨”,比啥“哥”都热乎。
但她也明白,自个儿管不着人家林小阳,那孩子也是随大流,没别的坏心眼儿。
她能攥着的,就只有杨皓。心里早琢磨好了:
等回了家,得跟皓皓好好说叨说叨——外头应酬要是实在躲不开,应付两句“哥”“姐”倒也没啥,
可咱自个儿心里得有数,别真把这虚头巴脑的规矩当成了家常,养成那见人就套近乎的毛病。
咱家人,还是得讲究个实在,岁数在那儿摆着,该叫啥叫啥,别让人笑话咱没根儿。
她也不跟孩子当场掰扯,免得让钟丽芳和林小阳下不来台——都是熟人,犯不着为这点儿小事儿红脸。
反正她把话跟杨皓递到了,孩子心里透亮,准能明白她的意思:圈儿有圈儿的活法,咱管好自个儿,别跑偏就行。
“回头有时间去趟国子监”老妈边吃边说:“胡同里的老人说“拜拜孔圣人,考试不发懵”。”
杨皓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妈这么‘封建迷信’的话,要知道,老妈当过兵,以前这种话是被批判的。
“您怎么也开始信这些了,这不是封建迷信吗?”
“你知道啥!去去又没什么损失,当个心里安慰”
老妈夹了口炒青菜,就着半口米饭咽下去,慢悠悠开口:“赶明儿得空,咱娘俩溜趟国子监。
胡同口那帮老爷子念叨——拜拜孔圣人,考试不发懵!下笔也顺溜。”
杨皓手里的筷子“顿”在半空,餐盘里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他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可是他妈啊!
“哎呦喂,您这当年扛过枪、站过岗的老革命,今儿也信这套?这要是搁二十年前,您得带头批斗‘封建尾巴’吧?”
“妈,您这咋也信上这个了?”杨皓忍不住笑,“这不是您以前常说的‘封建糟粕’嘛,还批判过呢!”
老妈白了他一眼,夹起一块排骨往他碗里一放:“你懂个屁!这叫啥封建迷信?就是图个吉利,心里有个谱儿。
去趟孔庙又掉不了一块肉,就当求个心安。
老话儿怎么说来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孔老夫子真显灵,给你小子文曲星附体呢?
反正腿儿着就到,又不搭飞机火车的!
去一趟又不费你啥事儿,既不花钱也不耽误功夫,就当陪妈遛个弯儿,顺带的事儿。”
她扒拉着碗里的饭,声音软了点:“妈也不是真信孔圣人能保佑你,可这不快高考了嘛,多这么个心里安慰,
你考试的时候也能踏实点儿。就算没用,咱也没损失,总比你瞎琢磨强吧?”
杨皓看着老妈眼里那点藏不住的惦记,心里头暖烘烘的,也不反驳了,
夹起排骨啃了一口:“得得得,听您的,回头咱挑个周末去,就当逛胡同了。”
老妈这才笑了,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豆角:“这才对嘛!妈还能害你?就图个心里踏实,比啥都强。”
“哎对了,小林子前儿跟我说,想琢磨着开个经纪公司呢,你这儿琢磨着咋弄呢?”
老妈夹了口豆角,顺嘴就把话题岔开了,末了还补了句,“你以前不还跟我念叨,说不待见掺和这事儿嘛,怎么现在又松口了?”
杨皓嚼完嘴里的米饭,喝了一口鸡蛋汤,才慢悠悠回话:“按说呢,这事儿确实不太该掺和——但咱国内这行情跟人国外不一样,门儿清的事儿。”
他放下碗,用筷子头点了点餐盘边:“林哥不也跟你说过嘛,人家国外电影工业多成熟啊,一套流程下来顺顺当当的。
影视公司不用把每个环节都攥在手里,该外包的外包,该合作的合作,省事儿还专业,
缺了哪个环节,自有专门的团队补上,压根儿不用操心。”
“可咱这儿倒好,全是一圈一圈的小圈子,各玩各的,谁也不挨着谁。”杨皓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这产业链上的事儿,甭管哪一环,都透着股费劲劲儿——找个靠谱的剧组难,找个能推资源的团队也难,
连艺人后续的宣传、版权这些杂事儿,都没个规整的章程。”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林哥不是在国外待了些日子嘛,跟着那边的公司学了不少门道,
回来一琢磨,还是觉得把艺人经纪这块儿做起来更靠谱。
毕竟咱这儿缺的就是像样的经纪公司,能把艺人从签约、规划到资源对接全捋顺了的,太少了
——与其跟那些小圈子瞎掺和,不如自己搭个班子,把这事儿弄明白。”
老妈听着,点了点头,夹了块红烧肉往他碗里放:“这么说倒也在理,咱这儿干啥都讲究‘自己人’,
真把经纪这块儿攥在手里,往后你要是再想弄点音乐、拍点戏,也省得看别人脸色。”
杨皓笑着应了:“可不是嘛,他也是这么想的——先把底子搭起来,往后路能顺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