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光阴,倏忽而过。
这日清晨,天光微亮,徐莹便骑着她那匹神骏的高头大马,带着几名护卫,出现在了景王府门前。护卫手中还牵着一匹通体雪白、唯有四蹄乌黑的骏马,那马儿体型匀称,肌肉线条流畅,眼神灵动,顾盼间神采飞扬,一看便知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蓝羽闻讯迎出府门,今日她依徐莹所言,脸上覆了一层浅粉色的轻纱,遮住了尚未完全消退的淡淡疤痕。因不打算上场打球,她只穿了一身样式简洁的月白绫罗长裙,发间点缀着几支素雅的珠花,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又不失县主的端庄。
“徐姐姐,今日怎么未乘马车?”蓝羽见徐莹利落下马,笑着问道。
徐莹拍了拍自己爱马的脖颈,意气风发地说:“今日可是要上马场一展身手的,自然要骑着我的‘追风’去!”她随即指向护卫牵着的那匹白马,语气带着几分得意,“蓝羽妹妹,你看这匹马如何?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见面礼!认识这么久,总在你府上蹭吃蹭喝,这匹马你务必收下!”
蓝羽走近细看,这匹白马确实非凡,比之前李遂之为她选的“追月”更显神骏,毛色油亮,气息沉稳,价值定然不菲。她连忙推辞:“徐姐姐,这礼物太贵重了!今日若能借我骑乘一番,已是感激不尽。”
徐莹豪爽地一挥手,故作不悦:“哎呦,我的好妹妹,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堂堂安国公府大小姐,难道还送不起一匹马吗?你可千万别有负担!以后咱们姐妹一起骑马射箭,正好用它!”她顿了顿,眨眨眼,“再说了,你看它多配你,通体雪白,就叫它‘踏雪’如何?”
蓝羽见徐莹态度坚决,情真意切,不好再推辞,只得感激道:“既然如此,那妹妹就厚颜收下了。多谢徐姐姐厚赠!回头我也定当为姐姐准备一份诚心的回礼。”
徐莹闻言哈哈大笑,亲热地揽住蓝羽的肩膀:“你送的我都喜欢!只要不是那些文绉绉的文房四宝就行!”
蓝羽也不禁莞尔:“姐姐放心,肯定不是。”
两人说笑几句,便各自翻身上马。徐莹的“追风”矫健激昂,蓝羽的新坐骑“踏雪”温顺灵动,倒是相得益彰。一行人策马扬鞭,向着城西的勇毅侯府马场而去,丫鬟仆役则乘坐马车跟在后方。
勇毅侯府的这座马场位于京西,占地极广。两人骑马脚程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抵达。此时马场内人尚不多,她们将马匹交给候在门口、衣着统一的小厮牵去马厩好生照料,率先步入了这场夏日盛会的场地。
一入马场,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是经过精心修整、平坦宽阔的草场,足以容纳大型的马球赛事。马场四周,环绕搭建了二十余座精致的“观赏轩”。这些轩室并非简单的凉棚,而是以坚固木材为框架,顶部覆以青瓦,四面通透,仅以雕花木格或轻纱作为隔断,既保证了视野,又兼具遮阳与雅致。每座轩内皆铺设席榻,摆放着黑漆嵌螺钿的桌案,案上早已备好时令瓜果、精美糕点和沏好的香茗。轩室后方通常设有一面巨大的山水或花鸟屏风,增添私密性与风雅趣味。其陈设虽制式相近,但从所处位置(越靠近马场中心及主位轩室越显尊贵)、内部家具的材质雕工、以及器皿的精致程度,仍可清晰分辨出等级差异。
一名机灵的小厮立刻迎上前来,他认得国公府徐莹,却对一旁覆着面纱的蓝羽面露疑惑。
不等蓝羽开口,徐莹便朗声介绍道:“这位是景王府的北定县主。”
小厮恍然,态度愈发恭敬,引着二人前往各自的席位。蓝羽的轩室位于马场左侧第五间,位置不算顶好,但视野尚可。而徐莹的席位则更靠近中心,与蓝羽相隔三间,显然安国公府的地位更为显赫。
“妹妹,你先去歇着,我母亲和兄嫂他们也到了,我过去打个招呼,一会儿再来寻你!”徐莹说着,便风风火火地朝着中心区域的轩室走去。
蓝羽点头,随着小厮登上台阶,在自己的席位上安然坐下。她目光扫过其他轩室,大多还空着,已有人的几间,多是家中长辈带着年轻子女同来。马场中央是宽阔的马球场地,而在场地两侧,还设置了射箭靶位、投壶区域以及猜谜灯棚等,文武活动兼备,安排得十分周到,可见主人用心。
蓝羽自斟了一杯清茶,刚送至唇边,便见一行人从前方的通道走过。为首之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刘玉瑶。她身边簇拥着几位官家小姐,珠光宝气,言笑晏晏。刘玉瑶也看见了独坐轩中的蓝羽,脚步一顿,脸上立刻浮现出讥诮之色,故意提高了音量对身旁的女伴们说道:“哟,你们瞧瞧,今日这满京城的贵人都在此,有些个容貌有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怎么也敢出来晃悠?也不怕失了体统,惹人笑话?”
她身旁的几位小姐自然明白她在指桑骂槐,纷纷掩口附和:
“玉瑶姐姐说的是呢,若换做是我,定要躲在房中,羞于见人了。”
“可不是嘛,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蓝羽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依旧从容地将杯中茶水饮尽。与这等口舌之争,她毫无兴趣,也跌份儿。
刘玉瑶见蓝羽毫无反应,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觉无趣,冷哼一声,带着人悻悻离去。
不多时,睿王与睿王妃也相携而至。睿王妃一眼便看到了独处的蓝羽,径直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关切地问道:“妹妹怎么一个人在此?采薇她们呢?”
蓝羽放下茶杯,柔声回答:“静书姐姐,我今日是同国公府徐小姐骑马来的,丫鬟仆役坐马车在后面,想必快到了。”
睿王妃目光落在她的面纱上,语气温柔:“脸上的疤痕可都大好了?新的药膏可还有效?”
“劳姐姐挂心,已好多了。”蓝羽轻声道,“只是郎中叮嘱,用药后,还需避光,故而用面纱稍作遮挡。”
睿王妃前些日子去景王府探望时,确实见过她脸上未褪尽的浅痕,闻言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能出来散散心是好事,整日闷在府里反而无益。徐家小姐性子爽利活泼,你们能相处得来,姐姐也为你高兴。”话语中充满了长辈般的关怀。
蓝羽展颜一笑,面纱下的眼眸弯如新月:“是啊,徐姐姐待人真诚,我与她很合得来。”她见引领睿王夫妇的小厮还候在一旁,便体贴道,“姐姐快去吧,莫让王爷久等。待会儿空闲了,我再过去给姐姐请安。”
睿王妃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蓝羽注意到,睿王夫妇的席位正在马场正中央,那最为尊贵的五个主位轩室之一,想必另一个主位,是留给尚未到来的晋王。
睿王妃刚走不久,采薇和墨画便随着马车抵达了。采薇见蓝羽杯中茶水已空,便上前一步,轻声询问:“小姐,可要奴婢为您剥些干果?”
蓝羽瞥了一眼案几上摆放的杏仁、核桃等干果,微微颔首。采薇便屈膝蹲跪在席榻左侧,用小巧的银夹,仔细而熟练地剥起坚果外壳。这两名婢女因蓝羽平日喜静,话并不多,但行事稳妥,伺候得极为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