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缓和了一下被萧景玄那番“癔症”言论搅乱的心绪,重新将思绪拉回正题,问道:“如此说来,眼下这位北狄公主在京城这般……活跃,莫非是在陪怀舟演一场戏?”
萧景玄不紧不慢地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到她面前,示意她先喝,才颔首道:“算是一场戏。”
蓝羽见他语焉不详,追问道:“这场戏,是演给晋王和刘家看的?”她猜测着可能的观众。
萧景玄却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非也。”
“那是给谁看?”蓝羽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萧景玄见她眉眼间盈满探究,这才慢悠悠道:“这场戏,是演给孙承宗看的。”
“给他看?”蓝羽更加不解,“此话怎讲?”
萧景玄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解释:“你试想,若孙承宗见到北狄公主有意选本王为婿,他会作何想?又会如何做?”
蓝羽凝神思索。若萨仁公主真选了萧景玄,以北狄公主的身份,正妃之位几乎毋庸置疑。届时,孙伊依若再想嫁入景王府,便只能是侧妃。更重要的是,一位北狄公主作为景王妃,势必会增加萧景玄争夺太子之位的难度——陛下绝不会乐意让异国公主成为未来国母。她眸光一闪,恍然道:“你是想让孙首辅主动放弃以联姻方式与你结盟?”
萧景玄悠闲地夹了一箸菜,闻言赞许地点头:“阿羽果然一点就透。”提到此事,他不免想起之前坊间关于他与孙伊依的流言,虽面上不见怒色,语气里却染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先前外面的舆论沸沸扬扬,若待和谈一结束,孙承宗便让御史借此发难,届时本王再拒绝,岂非彻底得罪了这位首辅大人?如今,正好借北狄公主之势。孙承宗是聪明人,见此情形,最好的选择便是在尘埃落定前,主动澄清之前的流言。否则,万一北狄公主真成了景王妃,旁人再旧事重提,他那孙女的名声该如何自处?难道真要屈就侧妃?届时他再想澄清或拒绝,反而对孙伊依更为不利。”
蓝羽这才彻底明白其中关节,难怪今日孙伊依会特意过府探问,想必正是得了孙承宗的授意。她问道:“那此时,如何才能最快地撇清谣言?”
“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尽快为孙伊依定下一门亲事。”萧景玄道。
蓝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孙首辅……恐怕不会轻易走到这一步吧?孙伊依可是他手中一张重要的牌。”
萧景玄却成竹在胸:“放心,本王会让他走到这一步的。今日孙伊依既已上门打探,想必孙承宗很快也会约见本王。届时,本王只需与他剖析清楚其中利害即可。即便他仍有心拉拢,也该明白,通过联姻这种方式,太过招摇,极易引来父皇的猜忌。他本是聪明人,只是眼下局势纷乱,让他有些自乱阵脚罢了。”
蓝羽了然,萧景玄此举,并非要逼迫孙承宗,而是借北狄公主这个“危机”,点醒对方,主动寻求一个对双方都更稳妥的合作方式。只要最终能达到孙承宗的政治目的,联姻这步棋,自然就显得多余且危险了。更何况,萧景玄刚立下赫赫战功,又顺利完成和谈,若在此时迎娶首辅嫡孙女,无异于将自己对东宫的野心明晃晃地摆在陛下面前。她由衷叹道:“怀舟果然厉害,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萧景玄却轻哼一声,带着点秋后算账的意味:“本王可不想这般‘厉害’,这还不是阿羽之前给本王挖的坑?”
蓝羽干笑两声,端起汤碗默默喝了起来,眼神飘忽,明显有些心虚。当初她想搭这台子时,未料到后续牵扯如此之深,局势如此复杂。
萧景玄见她一直用的左手执箸,目光落在她右肩上,语气转为关切:“你右肩的伤,女官具体如何说?”
蓝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回道:“女官说已开始结痂,好生将养便是。”
“上次给你的祛痕膏,记得让身边人多涂抹几次。”他叮嘱着,随即又想起她屡次受伤,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责备与无奈,“你也对自己身子爱惜些。本王认识阿羽不过一年有余,你身上添的新旧刀痕,细细数来,都快赶上军中一些老卒了。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姑娘家?”
蓝羽也是无奈。从前在“暗刃”时,虽也执行危险任务,但多在暗处,讲究一击必中或周密计划,尽量避免正面冲突,受伤反而少些。可自从到了萧景玄身边,似乎总被卷入各种突发袭击之中。她辩解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往我在暗,可伺机而动,占据主动。如今倒好,成了众矢之的,常常是被别人伺机而动的对象。”
萧景玄细想之下,也觉得此言在理,沉吟片刻道:“待你伤好后,每日清晨与本王一同练功吧。”
蓝羽深知自己这一年来疏于武艺锤炼,如今内力因祸得福有所精进,正是夯实基础、提升实力的好时机。萧景玄的武功明显高出她一大截,有他指点,必能事半功倍。她当即点头应允:“如此甚好。终究是自身实力强横,才是最可靠的保障。”
萧景玄见她答应得爽快,眼中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顺势提出:“本王平日公务繁忙,晨起时辰有限。若阿羽真心想要提升,本王倒是可以委屈一下,搬来你这兰汀水榭居住。如此,早晚指点也便宜许多。”
蓝羽停下筷子,抬眼看他。凌霄院与兰汀水榭相邻,能费多少功夫?她直言道:“怀舟多虑了。我每日早些起身,过去凌霄院报到便是,绝不耽误你的时间。”
萧景玄却道:“阿羽紧张什么?你这兰汀水榭厢房好几间,本王又非说要搬入你卧房。”他理由充分,“这王府地广人稀,清晨本王指点你练功后,还要折返凌霄院用早膳,下人们跑来跑去也徒增麻烦。”见蓝羽还想反驳,他不由分说地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你这西厢房不是一直空着?明日本王便让人收拾布置出来。如此安排,于你养伤、于本王指点你武功,都更为便宜。”
蓝羽院中的西厢房确实空置,但比起凌霄院的主殿,条件自是差了一截。更何况,这王府本是萧景玄的府邸,如今反倒让他住厢房,自己占据主屋,于礼不合。她坚持道:“殿下若执意要住兰汀水榭,那我便搬到西厢房去。”
萧景玄从善如流,眼中笑意更深:“也罢,便依阿羽。不过,你如今有伤在身,不宜挪动。待你伤愈之后,本王再与你互换不迟。”
蓝羽一时语塞。等他真住进来了,届时还如何换?这人分明是强词夺理!
萧景玄却已放下碗筷,优雅地拭了拭嘴角,站起身道:“此事便如此定下。你今日劳神了,早些歇息。”说罢,不容她再议,转身便带着一脸计谋得逞的愉悦神情离开了饭厅,留下蓝羽对着满桌菜肴,哭笑不得。